,“我以為女子是比較怕死貓的,原來不是。好像——”他突然轉身對著秦遙,“還是你比較害怕哦,奇怪,你這樣一個小白臉,不,大白臉,怎麼會贏得這樣一個又聰明又漂亮的大美人的芳心?”他噴噴搖頭,像見到了天下第一奇事。

秦遙臉色變為慘白,他想罵人,但他著實不會罵人,氣得臉色慘白,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求助地望著秦箏。秦箏變了顏色,攔在秦遙身前,冷冷地看著靜念,嘴裡卻道:“遙,不要理他。”她輕輕一句話,就把秦遙的劣勢轉為當然,好像不是秦遙拙於言辭,而是秦遙不屑理他。她不容許任何人傷害秦遙,任何人,就算她自己也是一樣。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秦遙,誰都不可以!

靜念縮了縮頭,好似畏畏縮縮不敢再說了。其實心中暗笑,好一個聰慧的女子,好一個懦弱的男人!竟然要身邊女子保護!他頗為贊賞秦箏應變神速,聰明瞭得,卻對秦遙嘴角一撇,十分地看不起。

秦遙雖然性子溫順,卻並不笨,他如何看不出靜唸的輕蔑之色?一時之間,心中慘然,他並不是天生就畏首畏尾,唯唯喏喏,只是他長年在敬王爺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委曲求全,養成他不願爭勝的性子;他也不似秦倦,有天生的犀利與才智。此刻若換了秦倦,一定能駁得靜念啞口無言,可恨自己——他咬牙,如果二弟還在人世,如果今天是二弟陪在箏的身邊——他呆了一呆,幾乎要忍不住自嘲自笑起來——原來,自己還是那麼希望他和她保護,希望他保護啊!為什麼這麼久了,仍不知道要學著不要依賴二弟,仍不會過沒有他的日子?

正在他自嘲自艾的時候,眼前一暗,那毀容的道人走到自己與靜念之間,擋住了自己,只聽他道:“這裡諸事紛忙,靜念師兄,依你之見,我們應當如何是好?”

靜念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還是有意要護著那大白臉:“你問我?你自己可不知多有主意,問我?”

他聳聳肩,大大方方地道:“我不知道。”他瞪著秦倦,一幅“我就是裝傻,你奈我何”的樣子。

秦倦本就是存心為秦遙解圍,他根本不看靜唸的臉色:“師太,依我之見,這件事並非哪裡的邪魔外道存心與峨嵋作對,只怕是峨嵋門內有人心存不滿,要師太難堪而已。”他語音輕而清,慢慢道來,很有優雅雍容的意味——若非見到他的臉,任誰都不能想象一個如此相貌破損的人,竟然可以流露這樣尊貴的強者之美。

“怎麼說?”慈眉師太皺眉問,她著實不信峨嵋門內會有這樣的促狹之人。

秦倦淡淡一笑:“這很容易,今日師太作壽,堂上高手如雲,若要傷人性命,非但難以得手,而且太易留下痕跡,各位都是行家,一不小心被看了出來,豈不是得不償失?殺只小貓小狗,一樣可以受到震懾之效,而且豈不是比殺人容易得多?又不易留下痕跡。而且若我沒有看錯,這些都只是沖著師太來的,並沒有傷及他人的意思。”

“又下毒,又迷香,這叫做沒有傷及他人的意思?”甘涵疾頭也不回,一邊為最後幾個中毒之人解毒,一邊冷笑。

“現在死了人嗎?”秦倦笑笑問。

甘涵疾呆了一呆:“沒有。”

“這種毒物可是絕毒?”秦倦又問。

“不是。”甘涵疾答道。

“它用不對症的解藥都可以解,可見下毒之人並無殺人之心,否則他下一些能見血封喉的,現在豈不是屍橫遍地?”秦倦慢慢地道,“至於迷香,”他搖了搖頭,“我現在還想不明白,這峨嵋大殿的迷香能起什麼作用,這裡平日少有人長住,殿梁如此之高,縱然有天下第一等的迷香,那也未必起得了什麼作用。”

“你這麼肯定一定是峨嵋中人所為?你怎知——”慈眉師太不以為然。

“峨嵋大殿是旁人可以隨隨便便進進出出的地方嗎?”秦倦打斷她的話,這本是很不妥當的行徑,但卻沒有人發覺秦倦不知不覺已把自己擺在了與慈眉師太平起平坐的地位——他本就是不居人下的人,千凰樓在他手中翻覆了十年,說出去千凰樓主足以與江湖數大門派平起平坐,七公子名滿天下,幾時委屈過自己?他天生不是可以被忽略的人啊!

甘涵疾似有所覺,詫異地回望了他一眼,眉頭一蹙,正要開口說話。秦箏本站在他身旁,一眼瞧見,她想也未想,脫口便道:“又何況開牆砌貓?這需要太多時間,若不知峨嵋眾人日常起居時刻,豈敢如此冒險?更何況,貓在牆中,若不知師太有靜念這樣一個師侄,又有誰會發覺這牆中的秘密?依我之見,這與師太作對的人非但是峨嵋中人,而且與靜念相熟!”她自知峨嵋家事,實容不得外人插口,她一插口,幾乎等於千凰樓攪入了峨嵋的這趟混水,但眼見甘涵疾顯是對秦倦的身份起了疑心,她卻不能不幫忙遮掩!

她何嘗不希望秦倦能夠重新得回原本屬於他的榮耀與地位,但她又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身份的揭露,帶來的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歡愉,而是更多的傷害!當然,有對她和秦遙之間本不穩固的感情的傷害,但更重要的是,對秦倦自己的傷害,他已經遍體鱗傷不堪重負,她又何其忍心,去毀去他僅餘的最後一點尊嚴與驕傲?他本是那麼要強好勝的人,本是那麼絕美的人,她怎麼忍心,讓那些對“七公子”敬若明神、崇敬有加的人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

他素來驕傲,容不得自己受到一點點輕視,這樣的他,又如何去承受那些不堪入耳的鄙夷與嘲弄?她面上刻薄犀利,不留情面,但心中算計,分分毫毫,盡在為秦倦打算——不能愛他,若能保護他一時,又何嘗不是她今生最榮耀的回憶?她甘心地,為了他,不愛他。

慈眉師太呆了一呆,她沒想到秦箏會插口,但她所說的顯然字字在理,一聽之下,不由地轉頭看向靜念。

甘涵疾也正看著靜念,顯然忘了剛剛對秦倦的疑慮。

靜念一雙眼睛轉來轉去:“這個——與我相熟?那那,與我最熟的,慈眉老尼。”他開始點著手指計算,“與我一般熟的,掃地的阿嬸啦,膳房的禿頭老尼啦,哦不,老尼本就是禿頭的——”他一邊說,一邊苦苦思索,完全沒見慈眉師太黑之又黑的臉色——她可不也是他嘴裡的“老尼”?

秦倦眼見靜念又在胡扯,不禁眉頭微蹙,他生性淡定從容,實不慣看人明明知情,偏偏胡說八道:“你——”他本來一眼看破靜念明明已是疑慮到了某個人身上,不知為何卻有心隱瞞,一句話還未出口,便覺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眼角微掃,便知是秦箏。只見她眼角眉梢盡是慍怒之色,微微一怔,這才驚覺自己鋒芒畢露,早已失了分寸,差點就暴露了身份,一句話未完,便警覺地住了嘴。

秦遙一邊聽著,他是分辨不出什麼對錯因果,他只在乎秦箏,秦箏這一扯,雖是極輕微的一個小動作,如何逃得了他的眼?他從未見過秦箏對自己有這樣生動的表情,她只會對著自己笑,即使是那一次爭吵,從始自終,她都笑著;她不曾對他發過火,不曾對他生過氣;她用對別人沒有的溫柔對待自己——曾經以為,那便代表著她對自己是特別的,是不同的,他也非常感動於這種溫柔,極盡體貼地回應她——可是,她剛剛的那個表情,那眸間流動著分外光輝的神采,那因盛怒而嫣紅的雙頰,竟讓她顯出了自己未曾見過的女兒嬌態,那樣的——嫵媚啊!他自秦倦死後,曾以為箏不會再為誰動心,秦倦和她之間的隱隱情慷——他並非傻子,看秦倦死後她如此哀慟,他豈能真的不知?但如今,她竟然與這個道人如此親密!他心中一下子空空洞洞,竟然不知道憤怒,卻是一時痴茫,怔怔地不知身在何處了。

眾人哪裡在意他一個人在那裡發的什麼呆,人人只全神貫注看著靜唸的臉色。只見靜念嘴裡念念有詞:“挑水的阿婆,不是,阿婆三年前就已修煉到家,挑水西去了,呸呸呸,好端端不要說死人的壞話;那是切菜的——”他越說越離譜,越說越眉飛色舞,像天上掉下來的閑話讓他胡扯,越扯越是開心。

“靜念!”慈眉師太忍無可忍,“你不要以為貧尼不知道你私心護著那小妮子,是如音,是不是?你下山不去找你的師弟,三天兩頭到我這裡來,不就是為瞭如音?我還沒說你行為不檢,你倒在這裡胡說八道,壞我峨嵋名聲,敗壞我峨嵋門風!”

此言一出,峨嵋上下人人臉色尷尬。此事雖說是盡人皆知,但在如此多的江湖前輩面前說出來,終不是件什麼好事,慈眉師太這樣說出來,倒是先削了自己的面子。

秦倦心下本有三分猜知,秦箏卻是一怔,兩人相視一眼,心下俱是搖頭。一代名門,若為這等兒女之私而弄出這等事來壞了名聲,著實不成樣子。

靜念本來滿口胡言亂語,此刻神色一凝:“慈眉老尼,你怎麼可以隨便冤枉好人?你怎知是她做的?你瞧見她殺了貓,還是挖了牆?你看見她下毒了?”他本來玩世不恭,但說到他的命門,他卻變得如渾身是刺的任性小孩一般,“她沒事為什麼要害你?她不是你最得意的弟子?”

“她當然有理由害我,”慈眉師太怒目瞪著他,“你引誘我佛門女尼,如音好好一個靜心向佛的女子,若不是你,她怎敢向我說要還俗?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