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吃罷飯,已是寅時兩刻。

收拾了一番,陳錦便往前廳去。

到前廳時恰恰寅時三刻,陳知川和陳珂早已經到了,陳夫人由涓寶扶著站在一旁,陳茵、陳淑和陳嘉挨邊站著,一屋子的人站了個滿滿當當的。

陳錦在陳茵及陳淑臉上掃過,兩人一感覺到她的目光,立刻像被火燒了般錯開眼去。只有陳嘉靜靜的站著,臉上是一派的溫柔模樣。

直到昨晚,陳淑仍是嘴硬不肯認錯。陳錦索性將陳茵放出來了,留她一人在柴房繼續思過。想必是一個人寂寞害怕了,沒過多久,看守的婆子便來回說三姑娘認錯了,並帶了陳淑寫的認錯書,陳錦看了,確認是陳淑的字跡之後,才命人將她放出來。

希望她這次能學乖吧。

陳錦收回視線,給三位叔叔見了禮,又與陳築等人行了平禮。

陳府旁支的三房裡,大房和二房來的都是家主及長子,只有三房人最多,不僅三叔來了,還有他的一子兩女。

陳玉陳雪雖想拉著陳錦說好多話,但礙著眾人在場不敢放肆,乖乖的互相見禮。陳錦用眼神示意她們聽話,兩姐妹忙暗暗點頭。

屋子裡抬棺的、奏樂的零零種種加起來有百人上下,但整個院子卻並不吵鬧,只偶爾響起一陣嗩吶,然後又驟然停下。

雨不大,但雨絲細密,集結成小小的一股自天空中落下。延著瓦片彙成一條小溪流下來,滴在簷下的臺階上。

滴答,滴答。

陳府眾人對著棺木磕拜,沉默伴著雨聲,十分壓抑,細細密密的哭聲自這壓抑中流洩出來,更添了幾分肅殺與冷悽。

寅時三刻。

一聲直擊蒼穹的嗩吶聲響起,抬棺的大漢沉默穩重的抬起棺槨,出了前廳,出了庭院,出了西府大門,朝京城近郊走去。

陳知懸早已離世,陳知川代替他捧起靈位,緊跟在棺槨後面,陳府眾人尾隨其後,細雨仍在下著,一眾丫頭婆子有的撐傘,有的提物,走得緩慢而沉重。

出門前,音夏特特給陳錦披了一件鬥篷,還未出京城便濕了一半。其他幾位姑娘早已躲進後面的馬車裡了,唯有陳錦固執的走著,不願上車。

陳玉陳雪兩姐妹小跑追上來,陳雪拉了拉她的袖子,急急說道:“錦姐姐,雨越下越大了,你去後面的馬車裡避一避雨吧。”

陳玉話不多,這時只一個勁點頭。

陳錦步子不停的往前走,“這點雨不算什麼,你們去馬車裡吧,別著涼了。”

陳雪見勸不住她,也不勸了,拉著陳玉一同跟在後面,可忙壞了貼身的丫頭,趕緊又去拿了幾把傘來撐在頭頂,生怕姑娘們淋出病來。

天色仍黑沉沉的,雨幕壓下來,愈發陰沉。

太平道上沒有行人和馬車,寂靜得很是荒涼。陳府眾人迤邐而行,走到這兒時天色終於亮敞起來,雨也注了,丫頭們收了傘,忙請陳錦幾人去馬車內換衣裳。

待換了衣裳出來,眾人在太平道旁擺了早點吃食。

陳玉和陳雪一路跟在陳錦身邊,這時也挨著陳錦坐下用早點。

她們這一路自徽州上來,因怕錯過老夫人出殯的日子,趕得很急,陳玉身子自小就不大好,所以一路走來累得夠嗆,加之風寒未愈,今早又淋了雨,此時只覺得頭重如錘。

陳錦見她面色潮紅,拿手往她額上一探,觸手一片火熱,忙讓音夏去問陳夫人,此行可有帶大夫來。

音夏去了片刻回來說沒有。

陳錦看著兩姐妹,“陳玉如今身子不好,便先回府吧,我們下午便回。”

陳玉卻不肯,“祖母走了這樣的大事,錦姐姐不要讓我們回去,我還撐得住。”

陳錦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轉身對紅珠說:“紅珠,我記得有個小瓷瓶我給你收著,有帶在身上嗎?”

“帶了。”

紅珠自袖中取出一支小瓷瓶來,赫然便是昨日元徵送的那一支。

陳錦接過,倒出一粒小丸子來遞給陳玉,陳玉和著水吞嚥下去,才道:“錦姐姐,這是什麼?好香啊。”

“這個吃了你就好了,等下再去車上睡一下,到地方了這頭熱估計也好了。”陳錦將瓶蓋重新塞上遞給紅珠收了。

陳玉乖巧的點點頭,“謝謝姐姐。”就著丫頭的手又喝了一碗熱湯,只覺背後出了一身的汗,陳錦吩咐人帶她去重新換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