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年紀小的時候,他不懂,為什麼自己沒有父親。

後來,有次阿孃酒多了,平日裡驕傲慣了的女子竟是淚眼婆娑的模樣,拉著他的手,一雙眼裡似怨似恨,看著他,彷彿要把他望穿。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一聲又一聲,似杜鵑泣血。

元徵任她拉著,她的指甲嵌進他的皮肉裡,血印子像烙在心上的一樣,深得很多年都沒有消下去。

他藉著微暖的日頭將手舉到眼前,手背上那一排印痕已消去很多,若是仔細去看,卻依舊看得分明。薄唇裡溢位一聲輕嘆,一時竟不知該做何感想。

其實早已不恨了,只是不甘罷了。

那樣傲若梅骨的女子,一生好不容易愛上了這樣一個人,傾盡所有,到最後,終是成了別人的絆腳石,成了皇家綱常倫理的犧牲者,怎能甘心?

若換了是他,亦是同樣的心腸。

為什麼?

憑什麼?!

他雙眸微眯,一絲薄薄的冷光自鳳眼中迸射而出,如碗上突然出現的豁口,極細的一條,像被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刃生生的割了開來。

他從未說過要報複,他只是想來這京城走一走,看看他那位好父皇是否已悔當年的所作所為。

九月回來時,元徵仍坐在院中,連姿勢都沒怎麼換過。

見他回來,元徵也只是輕輕掀了眼皮,然後又閉上了。

九月退到邊上,輕聲道:“後院幾處無人能進的院子,一處是寺中一位老和尚的,一處是二太子的居處,還有一處……”

元徵聽得他消失的尾音,緩緩睜開眼睛,“嗯?”

九月鼻尖兒浸了汗,如實答道:“歷王慕府的人。”

“來人是誰?慕雲陰?”元徵眉頭輕皺。

“……是。”

元徵輕笑一聲,“如今朝局漸明,慕府的人終於還是坐不住了嗎?”

九月沒有接話,只道:“襲擊二姑娘的女人就是自那院子出來的。”

情況有些複雜。

比元徵想的還要複雜。

戶部尚書的夫人雖是墨相的親閨女,單憑這一點,還不足以讓歷王慕府聽命行事,那麼,慕雲陰為何要與陳錦過不去?他與陳珂的關系莫非並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好?

一瞬間,元徵腦子裡轉了數個念頭,最後,他自椅子上起身,“去躥躥門。”

雖說遇了襲,但陳錦仍去老太太請了安,陪老太太用了早飯。

又陪著說了會子話,才出來往自己的院子去。

吳嬤嬤將她送出來,低聲關切道:“我見姑娘精神不濟,可是昨晚沒睡好?”

陳錦笑道:“確實有些,我現在回去補補覺,待睡醒便好了。”

老太太喜歡這位姑娘,吳嬤嬤也打心底裡喜歡,於是語氣更加懇切,“那姑娘快些回去,如今天兒還是涼的,可別著了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