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音夏和瑞兒出去準備,屋裡只剩下陳錦。

近日她感覺手上開始癢,鐘大夫說開始結痂了,新肉頂著痂長起來,故而會癢。算算日子,她這手也有一月了,雖然中間幾經波折,到底是保了下來。

這保下來的頭一件事,便是陳淑了。

陳夫人是個能幹的,接風宴辦得妥帖家常,既不讓老太太覺得鋪張浪費,又不讓人覺得怠慢了大爺。

這一筆雖寫不出兩個陳字,但大房與二房終究是分了家各自為政。

兩房的主子們雖有些不對付,但丫頭婆子們私底下碰見,也愛說個笑話兒,對這二房的夫人大家也都喜歡得緊,光寬待下人這一條,莫氏便比不上陳夫人。

老太太今日高興吃了些酒,早早便回屋歇下了。

陳知川在別莊未回,陳珂明早還得

下莊子去,所以宴席早早便散了。陳淑近日心裡有鬼,更是不敢往有多的地方紮,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自己便也跟著母親回去了。

陳嘉與萬姨娘跟在眾人後面,也往東府去了。

陳夫人讓人掌了燈送大房等人回去,陳珂因喝了點酒,想去吹吹風散酒,便帶著東遠另走了一條路。

偏巧,走到了抄手遊廊那兒。

冬夜寒寂,蟲鳴自然是聽不到的,一路上安靜得很。

陳珂因想著事,東遠便不敢出聲,主僕二人都沒有說話。

嚶嚶的哭聲自不遠處的假山後傳來,陳珂看了東遠一眼,東遠會意,滅了燈籠,悄聲走到假山旁,藉著微弱的月光朝裡看,只見一個才剛總角的丫頭蹲在地上哭,面前一堆還沒燃盡的紙錢。

府裡雖未明令禁止下人們不能私下祭奠,但今夜是阿珂的接風宴,哪個不長眼的竟敢偷偷燒紙祭亡人?!

東遠上前兩步,喝道:“你是哪房的丫頭?”

那丫頭淚眼婆娑的回頭一看,嚇得眼睛圓瞪瞪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撒了腳丫子便跑,但她人小腿短,哪裡是東遠的對手。沒跑兩步便被擒著後領子拎小雞仔似的給拎了回來,東遠嘿嘿一笑,“想跑?也不瞧瞧你面前站的人是誰。”

見差不多了,阿珂才提著燈籠轉進了假山後。

東遠手裡的小丫頭年紀小小,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手裡攥著塊白手帕,抽抽答答的,又驚又怕。

陳珂示意東遠把人放下,看著小丫頭問道:“你是哪房的丫頭?這麼晚了在這裡祭奠何人?”

小丫頭仍舊抽抽答答的,說道:“回大爺的話,我叫瑞兒,是二娘子房裡的。”

聽說是服侍陳錦的,陳珂不由多看了小丫頭兩眼,續問道:“你在這裡祭奠何人?”

“我……我……我在這裡祭我的雙親。”

陳珂十二歲便跟著父親走南闖北,雖不敢說閱盡人間,但小丫頭是否說了真話還是能分辨的,當下也不戳破,只道:“你手裡的帕子是你母親的?”

小丫頭低頭看一眼帕子,忙將帕子揉在手心裡,支支吾吾道:“是…是母親的。”

東遠見自家爺好興致,也沒摻和,只在旁邊站著,定定地望著小姑娘,然後想起一事來:“你當初賣身進咱們府,不是你阿爹來簽的字畫的押嗎?怎麼?你阿爹這麼快就沒了?”

他這話說得十分不得體,但陳珂並未苛責。

只因瑞兒聽見這話,嚇得兩腿一哆嗦,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陰冷潮濕的地面莫名承受了一雙稚嫩的膝蓋,也沒發出太大的聲音,只餘一點悶聲回蕩。

瑞兒給陳珂磕頭,“瑞兒不敢欺瞞大爺,求大爺饒恕瑞兒有難言之隱。”

這丫頭這麼快就認了錯,讓陳珂更是好奇起來,因問道:“什麼難言之隱?倒說來我聽聽。”

瑞兒抬起頭,也不敢看他,目光只落在他腳上的黑漆皂靴上,咬著嘴唇皺著眉頭,十分糾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