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鄉野酒鋪子,走進了一位風塵僕僕的年輕人。

門大開大合間,又有不少灰塵進來,惹得酒鋪子裡不少喝酒吃肉的趕路人,心生不忿,罵罵咧咧。

年輕人一身衣裳看起來穿很久了,好像一直也沒怎麼換過,但店小二湊近以後發現沒有什麼異味,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他找了個座位讓他坐下。

沒辦法,都是江湖上風雨飄搖下的趕路人,都行個方便,體諒體諒。也是應了那句酒鋪老闆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活著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店小二偷偷看了眼那位站在那邊忙碌著的老闆,看著他鬢角花白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感慨:什麼時候,那位生龍活虎的男人,竟然已頭髮花白,身形佝僂?

年輕人一身寬大的衣裳,沾了不少塵土在上面,坐下的時候,又揚起了灰塵,好像是察覺到了店小二欲言又止的表情,年輕人不好意思地說道:“去了趟沙漠,見諒。”

店小二於是趕緊微笑道:“沒事沒事,都理解,客官你看,想吃些什麼?”說著,便將那個出自他手的選單放在年輕人面前。

“兩壺酒,四兩牛肉。”

店小二彎腰拿起選單,在走之前不經意地看了眼年輕人的手,發現上面有不少黑點,正奇怪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店小二抬眼瞧見年輕人正望著自己。店小二的臉一下漲紅,扭頭就趕緊走了,實在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太難為情了!

年輕人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墨水,用手指搓了搓,發現還是很難搓掉,嘆了口氣,活動了下手指關節,不再去發愁了。他隨身攜帶著筆和紙,紙張有大有小,也有被他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因為紙不夠用了,所以在情急之下就只能如此了。

年輕人是位畫師,來自落霞城,叫“齊祥其”。

年輕的店小二端著四兩牛肉和酒鋪賣的最好的酒走來,見那位有些奇怪的年輕人正在自言自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這些年來,他也算是見過了不少怪人怪事,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保持一顆平常心,小心地端平板上的酒肉,挪步到年輕畫師跟前,禮貌地微笑著,把酒和肉擺在面前這位雖然風塵僕僕,但卻面容清雋的年輕人面前。

“有事兒您吩咐!”店小二微笑道。

年輕人沒有回答,頭也沒抬。

店小二也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在他轉身時候不經意看了眼那位年輕畫師,店小二蹙起眉頭,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心裡莫名有些惴惴不安。想了想,店小二覺得還是不要多想,晃了晃頭,把手臂上掛著的擦布往脖子上一甩,朝著正在忙活著的酒鋪老闆走去。

老頭,唉……看來回頭得找個時間給你把頭髮染回黑的了,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好歹咱也顯得精神不是?

齊祥其看了眼那位正尋摸著找時間給老闆染髮的年輕店小二,輕輕哼了一口氣,嘴角翹起。

“去了趟北邊,怎麼樣?找到你想要找的東西了嗎?”齊祥其輕聲問道,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說話。他一手拿著酒壺,一手筷子揀著肉,自言自語道。

“還沒有,時間過去太久了,好多東西都變了,神靈遺蹟不是那麼好找的,而且我這記憶也不知道準不準確,好多東西想也想不起來,總是會忘記,真煩!”齊祥其自問自答道,此時他的聲音略微有些改變,像是壓著嗓子在說話,聲音也比之前沙啞。若是此刻有人細細觀察的話,就能夠發現齊祥其這兩句話的神情和聲音,以及許多細節,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好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在一問一答。

“那……什麼時候回去?”齊祥其揀了塊肉到嘴裡,慢慢嚼著。

“回去?你居然還想著回去?哈哈哈……”齊祥其嚥下肉,肩膀顫抖著,眼神冷冽。“你不是說都想通了嗎?怎麼還想著要回去?怎麼,還忘不了那個女人?你難道忘了他們是怎麼羞辱你的嗎?真蠢!”

齊祥其喝了口酒,擦了擦下巴的酒水,落寞道:“蠢就蠢了吧,還有那些還拿著我畫的陌生人,會因為他們的存在,而讓我在他們的存在裡被延長……”

“行了行了!再別說一些有的沒的了!”齊祥其不耐煩地說道,“吃肉喝酒還堵不上你的嘴了?”

齊祥其默然,低頭沒精打采地吃著肉,喝著酒。過了一會,也算是酒足飯飽了,齊祥其突然問道:“那你到底想要什麼時候回去?”

“又忘了這件事情了,不是‘你’,是‘我’!是我什麼時候想要回去,也是你什麼時候想要回去!這件事情你自己想出個答案。”齊祥其沒好氣地說道。

“我想什麼有用?”齊祥其有些慍怒。

“哈哈哈哈……確實沒用。”齊祥其眼神陰沉,“這世道現在終於亂起來了,怎麼也得跟著攪和攪和,讓這場難得的天災人禍來得更快些、更猛烈些不是嗎?若是現在回了那座落霞城,該多無趣啊?而且……”齊祥其呵呵一笑,“那座落霞城也難能獨善其身,普天之下,皆會被捲入這場戰爭當中,誰也逃不掉,誰也躲不了。估計到時候那個女人,也會命喪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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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祥其呼吸急促起來,皺著眉頭,握拳震了下桌子。“夠了!”

桌上酒壺一跳,又咣噹落下。

酒鋪頓時安靜下來,全部客人包括店小二和酒鋪老闆,全部齊齊望向那個面目有些猙獰的年輕畫師,不知道他是抽什麼風了。

酒鋪老闆按了按店小二的肩膀,正準備向齊祥其那走過去,走了沒幾步,酒鋪老闆就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一動都不能動了,不是不想動,是突然動不了了。

齊祥其視線掃過來,看了看酒鋪老闆和店小二,擺了擺手,“不必。”然後又從衣袖裡拿了幾枚金幣出來,放在桌上,“不必找了。”於是他轉身就走了,和他來的時候一樣,門在大開大合間,又吹進了酒鋪不少塵土,飛揚在陽光下,金爍爍的。

齊祥其走了之後,店鋪老闆身上一輕,差點跌倒在地上,被店小二扶起之後,顫聲道:“那人,估計是位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