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含依言。

薏娘一手撫摸蛇含的手背,很有耐心地哄狐貍,“現下可明白了?”

蛇含不說話。

“去拿藥粉,把芫花的臉弄回來,她要難過的。”

芫花氣得連夜扯著鬱決回山腰收拾東西,她不要在鵲丘宮了,她要跟著鬱決走。

在此之前,她拿走蛇含的藥,要把臉先捯飭回來,那藥是一盒粉狀物,泡在水裡,再泡上個半個時辰,臉就能複原。

芫花躺在浴桶裡,整個腦袋都埋到了水下,只留鼻子在外邊兒呼吸,兩腿掛在桶沿,呈倒掛的姿勢。

鬱決在屋裡等了很久也沒等到芫花泡完,晚膳沒有吃上,光讓蛇含一隻狐瞎攪和了,他倒是餓了,便自顧去了小庖房。

這裡食材很少,都在一個木櫃裡,鬱決走過去,還未開啟櫃門,先有幾只白色的環節軟蟲蠕爬著從門縫出來。

——是蛆。

鬱決緩緩眯起眼,將要把櫃門拉開之時,聽見院門腳步聲,和白日那甚麼穢生的腳步聲一樣,芫花還在浴桶裡泡著,沒能聽見,鬱決回頭留意幾眼木櫃,隨後披了兜帽,去了院子。

穢生遲緩地發覺開門的人不是少宮主,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又想起了什麼,扯扯嘴角展了恭敬的笑容,“你是少宮主的夫婿罷?”

鬱決沒否認,亦沒應下。

穢生接著說:“宮主說,他要少宮主把第三批青銅爐拿回來。”

鬱決撩了撩兜帽沿邊,得以看清穢生,白麵無須,高挑瘦身。

鬱決挑起眼尾,“不拿回來,後果如何?”

穢生一動不動想了許久,彷彿這個問題讓他很為難,最後才慢慢說:“這個我也不知。”

他說得是否是實話,鬱決竟然辨不出。

東廠素來負責拷打審訊,沒有他看不透的人,察不明的神,可他偏生在穢生這張僵硬的臉上,看不出所以然來。

鬱決咬了咬舌尖,是痛的。

遠天邊的月牙,是清亮的,山中有鸛鶴的咕叫,乍聽陰森。

鬱決點頭,又道:“三批青銅爐拿去煉丹,未免有些鋪張浪費?”

穢生很快搖頭,“宮主愛美,常需丹藥保持容貌,青銅爐容易燒壞,需量大。”

鬱決恍然醒悟似也,笑著應和幾句,穢生很快就被他溫和清冷的一張臉騙了,不知不覺又抖了幾樁鵲丘宮的事兒。

最終,穢生又被鬱決打發走了,臨走前不忘鬱決說的話,少宮主喜靜,他不能靠她太近,會叨擾少宮主。

穢生十分聽話地點頭,離去。

不過半盞燭的時間。

“鬱——大——人!”

芫花在浴房裡喊鬱決。

鬱決來到浴房外,聽見芫花嘰嘰喳喳說甚麼衣裳沒拿,求他遞進來。

鬱決找來芫花要的衣裳,正想丟進去就走,卻不曾想,看見一雙沾滿水漬的腿。

他很快知道,這不是屬於芫花那副新皮囊的腿,因為,這雙腿短很多。

忽然間,這雙腿翹了翹,六折木屏風後傳來甜嫩的聲,“欺津——”她拉了很長的尾調。

芫花仰在浴桶裡非常不滿地甩腿,“衣裳!”

鬱決垂下眼,將衣裳搭在屏風上,轉身要走,又被芫花喊住,“鬱大人,你不洗呀?我不和不洗澡的人躺一張床。”

她是一隻很愛幹淨的小狐貍。

鬱決背對屏風,已經猜透芫花肚子裡的壞心眼了,他直接拒絕:“我不和你一起洗。”

芫花被看透了,但她理直氣壯,“哦,我可沒說要和你一起洗,你衣裳掛太高了,我拿不到。”

她知道自己變回去了,臉上的紅斑和皰疹也消失了,是從前那副身子,屏風也的確很高,她踮腳都夠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