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這裡?”眾人皆是面帶疑惑。

他們如今停駐的地方,不過是一塊略微平整的雪坡,上有尖峰聳入雲霄,下有懸崖深不見底,相較之下,這塊雪坡多少顯得有些平平無奇,這一路行來,與之類似的,不知遇過多少。

聶無羨卻不理會眾人,他一手持《天一生水卷》,另一手握著十無劍,良久,終於飛身起勢,劍氣在雪坡上刻劃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跡。

待他終於收劍,眾人凝目望去,只見雪坡上被劍氣勾畫出一個類似古時圖騰的圖案。

聶無羨手持《天一生水卷》,分別來到這個巨大圖案的最中心,和東西兩端最遠處,依次選了三個點,然後看向燕棲遲,“我需要兩個人與我合力開啟王陵之門。”

燕棲遲頷首,立時便有兩人上前候命。

聶無羨卻道:“憑他們,只怕不能夠。”

燕棲遲倒也不惱,淡淡道:“既如此,雷劍,你便與本座一道助聶公子一臂之力罷。”

聶無羨冷冷看了一眼自暗處現身領命的雷劍,開口:“我立中心,你二人各選東西一端,待我令下,我們同時以十成功力相擊,若無人拖累,該當能成。”

他出言無禮至極,便是北冥玄宮中隨侍亦覺他狂妄,而燕棲遲卻仍不計較,淡淡道:“便如聶公子所說。”

成大事者,從來不拘小節,能屈能伸,方有機會秋後算賬。

他將蘇念池交由綠虞和霜雪二劍照應,自己慢慢踱步去往圖案最東端的點位,然後在聶無羨持劍而起的那一瞬間,蓄起十成功力驟然發掌——

腳下震顫,耳邊轟鳴,似摧枯拉朽,如山崩地裂。

無數的雪團雪塊,或大或小,自山頂壓將而下。

眾人均使出渾身解數閃躲避讓,有人幸運的躲開了,有人永遠的被雪埋葬,有人被巨大的撞擊力推下懸崖,就在眼前,卻終究是救不得,自顧不暇。

燕棲遲在這一片混亂當中,一面閃躲,一面向蘇念池的方向飛掠,替她和護著她的三人抵擋壓將下來的雪團。

而聶無羨,終究還是往向晚的方向飛身而去。

待到天地間的動蕩終於停下,眾人驚魂未定,燕棲遲擁著懷中的蘇念池,剛想出聲寬慰,卻忽聽到不遠處聶無羨的聲音——

“你即刻下山,能走多遠走多遠。”

其實聶無羨的聲音並不大,嚴格算來只是耳語,然而燕棲遲如今內力深厚,便連幾裡之外一片葉落的聲音都逃不過他的耳朵,更遑論如此近距離的人聲。

他慢慢轉過視線,看見聶無羨懷抱著一臉驚魂未定的向晚,眉目間有焦灼有關切,危難之下,流於自然,掩飾不住。

向晚終於回神,她方才,險些就被那雪塊撞下懸崖,她甚至都已經感覺到身子在騰空而起又下墜,若非是他,若非是他……

劫後餘生,她忍不住一哽,伸臂攬住他的腰,緊緊的抱住了他。

聶無羨卻拉開她,眉目間仍有焦灼,“我方才說的話你聽到了?”

向晚點頭,跟著卻又搖了搖頭,“可我不走。”

聶無羨看著她,“你的野心,比性命還重要?”

她靜靜回視他,“無羨,我就是這樣的女人,我也想和你長相廝守,可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了此刻,她也不想再偽裝,便將整個的她,最真實的她,袒露在他面前。

即便為他厭棄,即便醜陋不堪。

“哪怕為此付出生命?”他追問。

她笑了一笑,美絕煙塵又有些哀傷,“是,哪怕失我所愛,哪怕付出生命,總好過虛度一生又默默無聞的死去。”

他眼中的焦灼漸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漠然以及漠然之下深藏的幾許荒涼,他點了下頭,又點了下,然後一點一點松開了她。

“晚晚。”他喚她。

她渾身一顫。

他喚她晚晚,不是生疏冷漠的向小姐,也不是旖旎香豔的小園,而是晚晚,一如最初,她還是他心尖上那個最美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