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大記得了……”她搖搖頭。

“莊小姐,此事事關重大,請小姐務必仔細想想。”廳中有人又道。

少女為難蹙眉,溫靖已然開口,語氣溫文卻並不容人拒絕,“方世兄,穹陵醫使說過,莊小姐重傷初愈,不可勞思過甚,我們還是不要為難她了。”

他這般說,廳中一時竟無人再有二話。

卻是那羸弱少女開了口:“沒有關系,只要是我記得的,我一定盡數告訴大家,只是那一日,爹爹並未讓我陪宴,我只記得一覺醒來……一覺醒來已是漫天大火……我起身想要出門去看是怎麼一回事……一推門……便有一把長劍刺來……”

她的聲音不住打顫,整個人也如風雨中的花朵,搖搖欲墜。

溫靖欲上前,卻又止住,轉而對穹陵醫使道:“有勞醫使先帶莊小姐到偏廳休息。”

少女搖頭,雖仍是不住顫抖,卻強撐著開口,“多謝二公子,我沒事,我知道眾位英雄都是為了我莊家而來,南漪無以為報,能做的,只有知無不言。況且,況且,我也很想要抓到那兇手,為我爹孃並全閣上下報仇雪恨。”

一滴晶瑩的淚珠,滑入她的面紗,瞬間隱沒無痕。

眾人看著這個嬌弱卻又堅強的少女,嘆她不幸遭遇,心中都生憐惜之意。

穹陵醫使上前,替她探了探脈,又取出兩粒丹藥讓她服下。

溫九功看了一眼重新坐回椅上休息的少女,對著群豪緩緩開口道:“諸位,照南漪侄女所述,天水閣一事,很可能是我正道武林出了敗類,此事關系重大,不可不周詳考慮。”

廳中有人接道:“若是莊閣主相熟之人下手,加之天水閣素來清望甚高,自然排除仇殺可能,而那人所為所圖,多半是那隱藏東周王陵寶藏線索的《天一生水卷》。”

“如此說來,《天一生水卷》豈不是落入了宵小手中?”

“一旦他按圖索驥,尋到寶藏,以那宵小心性,武林難免又是一場浩劫。”

廳中群豪紛紛議論起來,卻忽而聽到莊家千金輕輕開口——

“便是他拿到了也無妨,於他而言,那並不是藏寶圖,而是催命符。”

眾人再度齊齊看向那少女,就連溫九功亦是詫異道:“難道那《天一生水卷》是假的?”

少女搖頭,“《天一生水卷》是真,只是須有識得之人。”

此刻她服下丹藥又略做休息,稍微恢複了氣力,看群豪俱寂然無聲等待她往下說,便又慢慢開口道:“昔年周王書《天一生水卷》,細述藏寶處路線機簧,並擇專人護卷。然而周王朝隕,《天一生水卷》也隨之下落不明。卷書遺失之日,護卷人自盡而亡,命後人剝其麵皮,以喻無顏見周王並先祖之意,並留下遺訓,後人須藏其麵皮,日夜觀之以惕厲,直至重新找回失落的卷書。”

眾人皆為之一悚,卻又隱約瞭然。

有人問了出聲,“天水閣祖上,可是那護卷家族?”

少女點頭,“正是。”

眾人瞭然嘆息。

溫九功緩緩開口:“看來天水閣已尋回《天一生水卷》,只不知南漪侄女所說的催命符,又是何意?”

少女道:“先祖尋回《天一生水卷》,為查勘真假,也曾派人尋訪,卻不料派出之人死傷殆盡。先祖曾一度以為,此卷書是假,可見筆跡栩栩畫功精絕,又不似贗品,於是仍代代傳之,代代參透,終於悟出其中深意。”

眾人皆屏息,滿室靜默。

那少女接著開口:“卻原來,周王為防卷書落入心術不正人之手,著意曲筆繪制藏寶圖,卻將修正之法,諱筆隱書卷中,只教給護卷人如何識得,命其代代口傳。”

“如此說來,除卻護卷人,其餘人等便是得此卷書,也是無用?”廳中有人又問。

那少女點頭,“非但無用,只怕還會誤入歧路,那曲筆繪制的藏寶圖若□□,所指道路,條條奇險重重,且遍佈機簧,可叫人有去無回。”

“若是那人參透了藏寶圖真諦呢?”

“斷無可能,”那少女道,“想周王何等才智,豈會將如此巨大寶藏讓人隨意參透,便是我祖上,也是歷經數代研習,又結合世代相傳的《家族族記》,方才悟出。”

“那如此說來,當今天下能參透《天一生水卷》的人,惟小姐而已?”

那少女卻靜默了,片刻之後再開口,語帶悽愴,“爹爹是曾經教過我,可如今,我已記得不大真切了。”

她看向廳中反應不一心思各異的眾人,微微一笑,那笑掩在重重面紗下,無人得知。

如此,便是一場亂局,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