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小軒窗下,那女子素淡白衣,迎風而坐。

纖腰楚楚,似回風舞雪,那一種綽約之姿,彷彿一闋流觴江南的清雅古詞,映得窗外整個草長鶯飛的三月春光都失了顏色。

溫靖從來不知,僅只一個背影,竟可美至於斯。

他無法描敘這樣的美,就如同他無法描敘,當第一陣春風吹過天水閣內那一泓皺皺春水時,那種令人心旌搖動的漣漪。

“漪姐。”他終於開口。

白衣女子回過頭來,層層面紗遮了容顏,眼波卻如秋泉慢轉。

她起身,微微一福,“二公子。”

溫靖嘆息,“從前你總喚我阿靖的。”

她沉默一瞬,“很多事情我已不記得。”

“那天水閣內碧潭邊的一樹桃花,你可還記得?”

“桃花?”她喃喃道,目光中終於起了變化,似輕霧籠罩,悠遠綿長。

而他尋著那迷濛霧氣,縹緲過遠山,回到舊時光。

那一年,他還是垂髫稚子,跟隨母親作客天水閣,第一次遇見她。

碧水潭邊,桃葉蓁蓁,其華灼灼,卻比不過她的笑靨明媚,她沖著他笑,阿靖快來,我帶你去偷爹爹釀的桃花酒。

他知道她是大哥未過門的妻子,因為避忌,所以此次大哥並未隨行,她有些好奇有些迷惘,四下無人時,會問他大哥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真如傳言那般出色過人。

他有些歡喜有些困惑,知道她終有一天會來到藏劍山莊,會與他再度重聚,可是心底,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悶澀掠過,不解為何,不知何物。

而今她真的來了,卻不曾想,會以這樣一種方式。

“我帶你去看桃花。”溫靖道。

她的眸光盈波,似要滴下淚來,卻終只是靜靜點了點頭。

從西境別院來到藏劍山莊已有十餘日,這是蘇念池第一次步出她所居住的小樓。

小樓外青竹修修,落花滿庭,一泓清流,從花木深處傾瀉而來,她跟在溫靖身後,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座具有幾百年歷史的庭院,但覺處處佈局精妙,移步異景,別有洞天。

走過九曲迴廊,轉角處,白牆娑竹影,綠苔印青石,蘇念池順著溫靖目光,看向不遠處池塘邊那一株夭夭桃樹,卻不防眼前緋色一閃,一個人影冒失地撞了過來。

她平靜站著,只做不察,依舊遙遙望著桃樹。

而溫靖已側身擋在她身前,一抬手便制住了來人。

那是一個緋衣少女,被溫靖捉住肩臂,禁不住臉色煞白,痛撥出聲。

溫靖定睛看她,雖面生,但按衣著應是莊內婢女。藏劍山莊雖恤下寬厚,但畢竟百年世家之業,莊內下人皆知儀守禮,懂進退之度,何曾見這般莽撞冒失。

“你是新入莊的?出什麼事了這麼著急?”溫靖問,撤了手上力道。

他方才那一握,急於護住念池,雖未蘊內息,出手卻是勁疾,已足以讓那嬌弱少女承受不住,委痛蹲地,眼中噙淚,說不出話來。

念池見狀,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扶她,“可是傷到哪裡了?”

那少女忙不疊搖頭,卻仍是痛得眼淚汪汪。

這時不遠處又有一人快步奔來,“見過二公子,這丫頭前兩日在城南賣身葬父,小姐路過見她可憐便命人帶回了山莊,尚未學會規矩,可是沖撞了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