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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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康熙六十一年,這位中國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帝王將在這一年走完他人生最後的歷程。
康熙曾在自己六十歲時舉辦了盛況空前的萬壽慶典。如今他禦極滿六十年,又以“天下太平,民生富庶”為由,年初二設宴至乾清宮來招待八旗文武大臣年六十五以上者六百八十人;諸王及閑散宗室成員則出來為老人們授爵勸飲。初五又宴請漢官年六十五以上三百四十人。如此安排下這一年的春節過的著實熱鬧過以往。
無論康熙的心有多高,歲月卻不會因他是帝王而對他有格外眷顧,一代雄主終也是垂垂老矣。面對與他年齡相仿的臣子故人,追憶往昔歲月,卻不知端坐在高處的帝王“喜笑顏開”間心中又在作何想,對自己為政六十年所創下的基業又是否感到滿意?
除夕夜的家宴倒是與以往無異,皇子、後妃、福晉、側福晉們照常列席,只是康熙特意將兩位小阿哥的坐席設在了自己身邊。酒過三巡,康熙命李德全拿出兩把朝鮮進貢的短劍,讓胤祁胤袐各想一首詩詞寫在紙上,規定只要詩中有酒又有劍即可得賞賜。平日裡都被哥哥們的光彩遮蓋的倆人咋一聽便來了精神,各自到擺好的書案前略做思索便寫了起來。
待都交給康熙禦覽,胤袐搶先說道:“兒臣先來‘將軍少年出武威,入掌銀臺護紫微。平明拂劍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歸。’”
康熙點了點頭,胤袐只選了其中的兩句吟誦,但確實是有酒有劍。
接下來輪到胤祁,他高聲吟誦道:“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略停頓後,又繼續道:“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他竟說出了兩首名詩,之後又得意的沖著胤袐一笑。
胤袐頓時面露不快,撅了撅嘴。“兒臣又想了一首詩,‘行路難,勸君酒,莫辭煩。美酒千鐘猶可盡,心中片愧何可論。一聞漢主思故劍,使妾長嗟萬古魂……’”
“你可知道此劍非劍。”胤祁不等胤袐說完便打斷了他。胤袐一時語塞,他年紀到底還小,又哪裡懂得那許多。
康熙不禁笑了起來,指了指胤祁說:“看來你倒是知道其中的典故,說來給大家聽聽。”見皇阿瑪發了話,胤祁更是來了精神,向康熙循循道來其中的故事。
我看著此情此景覺得有趣,對十四小聲言道:“他們倆小小年紀竟都這般爭強好勝。明明講好那劍是一人一把,卻也要分個高下。你小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我見他不應,只是佯怒的瞪了我一眼,我便輕挑了挑眉,又說:“看來我說的不錯。”
十四並不看我,仍和其他人一樣望著上面的康熙和他的兩個弟弟,只是身子略向我傾了傾,無奈嘆息道:“是不是又想趁機取笑我。”
“哪敢。”我目光一收,無意瞥見四爺和坐在他身側的年福晉。
近些年年福晉甚是得寵,府上其他人均無所出,只得她一個已先後誕下了兩位小阿哥。雖然八爺他們願將此與年羹堯得到康熙的賞識重用聯絡到一起。可我每每見到眼前這個溫婉恬靜的女子,卻不忍如此去想。如果真相果然如此,那對他們倆都太過殘忍。我暗暗的想四爺必然不會辜負一個真心愛戀自己且願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善良女子的。不會,一定不會。又或許只有這樣想,才會讓自己的心舒服一些。
“你知道的真是不少。”康熙的話將我從萬千思緒中拉回到現實,“宣帝既言:亂我家者,太子也。卻又不忍廢之。宣帝愛太子,憐其身世。宣帝愛淮陽王,賞其才能。正是父子君臣之愛難以兩全。漢宣之中興由盛而衰,皆因不捨私情而壞了國事。”康熙言畢,一時神情有些黯然,不知在這滿堂熱鬧的除夕之夜,心中是否想起了囚禁在鹹安宮中的那個他疼愛了四十幾年又最終廢掉的太子。
言者或許無心,聽者卻是有意。在場之人一時或面面相覷,或沉默不語。在眾人聽來康熙不是在感嘆漢宣帝的父子君臣之愛難兩全,倒像是在感嘆自己。既然如此,如今那他待誰是以父子之愛,待誰又是以君臣之愛?不等我再細想,依稀間卻好似聽到十四一絲微不可聞的嘆息。
“胤袐這首詩誦的好,竟引出這般道理來。”康熙回過神來,笑望了眼前兩個老來子,“再將安徽進貢來的宣紙賞你二人各五十張。”
“謝皇阿瑪。”胤祁、胤袐齊齊跪倒叩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