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回府後,我將孩子和乳母安置好之,因接連幾日都沒能睡好,加之今日又奔波了大半日,我已覺得疲累不堪。

吃了晚飯我本想早點歇息,可想到十三的託付之意,再想到十四的憐惜之情卻無論如何也躺不下了。

我拿出十三的信,在屋裡轉了一圈,不知該將它放在何處。最後我暫將它擱在了存放著四爺送我禮物的木匣裡。

我剛將木匣放好,轉過身見十四已經站在我身後,我頓時心裡一驚,唯恐被他看出異樣。

十四卻只向我簡單詢問了十三和綠蕪的現狀,又說明日若能早些回來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十三的孩子。

閑談了一陣,十四又問我是否還有其他心事未了,我只推說自己累了,便倚在他的懷裡閉了眼不說話也不再看他,他倒也沒再多問。

第二天吃了午飯,我看過孩子回房見十四正坐在外屋的榻上翻著書等我,難得的早。

“看什麼呢?”我問。

“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鴟夷。”十四沉吟道,“我倒希望西施亡吳後可以複歸範蠡,與他同泛五湖而去,也可算是一段佳話。”他又翻了幾頁書,驟然笑了笑又看向我說:“過些日子我就要離京了,今個沒什麼事,就早些回來陪陪你。”說著放下了手裡的那本唐詩選集。

他看我呆坐在一旁,便說:“這會陽光正好,出去走走?”

我點了點頭,他拉起我的手就走。

走出了院子,他仍緊握著我的手,我唯恐有人經過看到尷尬,便想抽回手。

十四皺了皺眉,說:“我在我的府裡和我的福晉做什麼還需要揹人嗎?話說回來,他們見了我們自然遠遠的就會避開,做奴才的這點眼色都沒有還怎麼當差。”

我瞪了他一眼,揶揄道:“你擅於察顏觀色揣摩人心,便當人人是你嗎?”

“我果真這麼厲害,為何一直沒看透你?”十四的話聽似玩笑,眼神裡卻透著認真。

我心裡突然升起一陣不安,見眼前有幾株梅樹,便拉著他走了過去。

十四站在我身後,說道:“你曾將梅花比作十三哥,如今他也正如這梅樹般正在苦寒之中,不知何時才有花香的一天。”

“會有那麼一天的。”我聲音雖低,卻很篤定。

“他有沒有那一天,全要仰仗四哥了。”十四走上前摸了摸樹枝。

我錯愕的看著他,他卻恍若不知,又說:“十三哥昨天可有其他事託付?”

“我們只是聊了聊彼此的近況,昨晚都和你講了。”我雖有些疑慮,但再一想他也只是猜測罷了。

“既然如此,那他為何示意你將旁人支開,綠蕪也故意拖住周乾攀談?其中的異常,有些只怕你都未能察覺。”

我心裡一驚,如此看來派周乾跟著我名義上是陪同,實則等同監視。

他在我身旁靜立無語,卻已將一切收在了眼裡。

僅論觀察的細致入微,做事的嚴謹機智,只怕這府上沒有第二個人能與其比肩。

我迎著十四直視的目光,一時語塞,“這……總有些話是不便讓人聽了,但確實沒有別的。”我心中有些氣惱,此時卻因自己更加理虧而不便發作。

半晌無言,十四才有說:“你知道坦誠,信任不僅是你也是我所重視的。”見我點了點頭,他又說:“那你又知不知道十三哥其實並不喜歡梅花。”我看著他,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但四哥是真的喜歡木蘭,將自己喜歡的東西送人,倒像他做的事。”他帶著幾分嘲諷的問道:“你偏要將不想我看到的東西都放在一處嗎?”

我只覺得之前的掩飾如此愚蠢可笑,他必然已經拿到了那封信。

我懊惱於自己的草率,昨晚我就應該想到他已經看出了我的異常,所以昨天他才會問我是否另有心事,而之前的話也是他對我的敲打,他是在給我機會主動向他坦白。

我強壓著驚恐,小心翼翼的問:“你看過那封信了?”

他卻並未答我,自顧自的繼續說:“你答應十三哥的時候可曾想到過這件事的輕重?還是你的心仍在四哥、十三哥一邊?”他說話的語氣早已沒了先前的平和,帶著幾分惱怒,“要是讓皇阿瑪看到這封信,你想過後果嗎?”

他目光咄咄的看著我,我感到比這冬日更冷的寒意籠住了我,難道他要將十三的信交給康熙?我雖然不知道其中寫了什麼,但見他如此忿忿,想必事關重大。難道我又要給十三帶去另一場災禍?

想到這我只覺得腳下有些軟,便後退了兩步,扶住了一旁的廊柱。

他冷眼冷聲的說道:“吳王夫差傾盡半生,最終亡國自縊,也未曾得到西施的真心,我又怎麼會比他強了?可我也不會如他那般蠢。”

我只覺得如今再怎麼辯解都是蒼白無力的,也顧不得再想其他,見他提步要走,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絕不能讓他將信交到康熙手上。

我伸手想要拉住十四,卻一把抓了空,我踉蹌著追了他兩步便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