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在數量和活力上處於劣勢的蓬萊軍顯然沒辦法完全阻擋住明軍,自然更沒辦法反擊,他們只能節節抵抗,步步後退。

鄭提督知道蓬萊方面有王參將纏住,顯然無法用主炮支援,便指揮著明軍全力進攻。即便如此,他還是很謹慎地讓前鋒將蓬萊軍咬得死死的,使得兩軍犬牙互動,難以分開。

“鄭提督果然厲害。”

在破軍座船的船尾樓指揮作戰的建文皺著眉頭,想起小時候鄭提督經常和他玩的兵船推演遊戲。在一張海況圖上擺著許多被漆成紅藍兩色的木製小船模型,鄭提督總是將可以先走一步的紅色船讓給他,自己用藍色船。

鄭提督會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排兵布陣,雖然自己敗多勝少,可一旦自己敗了,鄭提督總是會笑著讓自己一步。有時,他還會告訴自己要如何才能破得了他的戰術,這三層船陣、留一支遊擊部隊的法子還是鄭提督教給自己的:

“敵強我弱,可依此法布陣,雖不能全勝,終能支吾一時。”

鄭提督的提點言猶在耳。

明軍的布陣對建文來講也並不陌生,鄭提督在兵力佔優時總是喜歡將船隻排成十隊,憑借船頭主炮優勢向上壓。在兵船推演的棋盤上,鄭提督不止一次擺出過這陣勢,是以當破軍將軍隊交給他時,他並不覺得緊張。如今卻已不是當年的兵船推演遊戲,遠方的船隻不再是小小的船隻模型,而是真實的戰船,雙方進行的是槍對槍、炮對炮的海戰。

這是一場師徒之間的海戰。

“前方再有船下來,點出十條破損不能交戰的戰船,將炮位上的重炮都扔進海裡,我自有用處。破軍大王想必很快會有動靜。”

老何應一聲,派人下去準備。騰格斯在建文身後看了幾個小時的海戰,直看得他口幹舌燥,瞪圓雙眼,恨不得一腳邁出幾裡地,沖到前線去打個痛快。

看出騰格斯的焦急,建文側過身子對他淡淡一笑,“莫要急,你才是這一戰的主角。”

騰格斯聽建文這般說,倒有些更加著急了,側著腦袋直搓手,“俺跑了這一趟,都照著你說的安排了,你只是不讓俺上,這要等到啥時候啊?”

“唉——”建文搖搖頭,說道,“急什麼,你是沒看過整臺的戲。當初宮裡逢年過節演出雜劇要從早演到晚,前面出場的都是小角小戲,這大角的大戲都是最後一場才上。”

“安答你既然這般說,俺耐心等著就是。”

話雖如此,騰格斯還是朝遠處直張望,來回搓著手,焦急之情可見一斑。

海上的戰鬥到此時已然打到上午九點,雙方戰士打了四個小時,船隻和人員折損都甚為巨大。雖然明軍戰船多,反而難以將所有戰力推到前線,接戰的終是隻有最前方的部分船隻。此時的海戰主要靠船頭主炮射擊,然後是接舷近戰,明軍無法發揮火力和人數上的優勢。

鄭提督雖然希望變陣成偃月形,將蓬萊軍分割包圍。但建文將隊伍分成三隊且戰且退的戰術,讓他難以用火力雖猛速度慢的重型戰船從兩邊包抄上來,派出的快速輕型戰船又總是被建文後方的遊擊部隊擊退。雙方在這一進一退的戰鬥中形成消耗戰,這是鄭提督最厭煩的局面。

“也不知監軍大人的右翼哪裡去了,如何還沒趕到?”鄭提督拍著椅子把手望向太陽,日照開始變得猛烈,士兵們想必也更加勞累。

那位監軍大人是皇帝派來的親近人,鄭提督知道皇帝這是對自己不信任,所以派人在身邊看著自己。若是平日,他還樂得這位監軍大人姍姍來遲,省得他指手畫腳。只是如今正是作戰中,他計劃著以中軍為砧板,以右翼為刀斧,給蓬萊軍致命一擊。可如今右翼遲遲不至,前線又打成這種局面,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破軍座船上的建文也一樣開始焦急了,蓬萊那邊至今毫無反應,也不知道打得如何。旁邊木質樓梯“蹬蹬蹬蹬”的響起,判官郎君再次從甲板下面探出身來。他臉上的血跡和煙塵被汗水沖刷出一條條溝壑,四個小時打下來,平時看似精力無限的判官郎君也顯得有些疲勞了。

他將被粘稠黑血糊住刀杆的斬馬刀往旁邊一扔,接過一碗親兵斟的茶,“咕咚咚”喝下去,又伸出空碗討要。連喝了三碗,這才緩過來,對建文說道:“我軍損失接近一半,蓬萊那邊可有訊息?”

“尚無訊息,想必還在苦戰。”建文努力做出鎮定的樣子,免得別人看出他內心的緊張。

“若如此,我軍陣線只怕撐不過三個小時。”

建文情知判官郎君若不是情非得已不會來問,他的內心此時也是燒著滾開的油鍋般煎熬。

“啪啪啪!”

建文剛要回話,只見蓬萊方向騰起三朵綠色號彈,他立即轉憂為喜,判官郎君的眼睛也亮了。這正是破軍和他們約好的訊號。

“小郎君,那十艘船就交給你了!”

建文興奮地拍著腿說道,判官郎君也是如釋重負,提起斬馬刀順著樓梯跳下去,過了好一會兒聽到甲板下他的吼聲:“小的們,都給老子精神點兒。”

騰格斯朝著甲板樓梯口望了望,嚥了口口水問建文道:“安答,這回該俺上了吧?”

“稍安勿躁,再稍等一下。”建文臉上盡顯出輕松神態,靠在椅子靠背上。

看到蓬萊方向騰起的三朵綠色訊號,鄭提督心頭一緊,“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對中軍官下令道:“命令前軍,切切不可拉開距離,小心敵軍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