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惺惺(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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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裡慢慢睜開眼,白晃晃的燈光讓她難以適應,於是再次將雙眼閉上。眼瞼將燈光過濾成暗紅色,讓她的雙眼得以逐漸適應,這才重新緩慢地睜開條縫。
她略微運動肩膀,感受被卸掉的雙臂,並未感到刺痛,接著又動動手腕,也正常,看來脫臼的部分被已經接好了。
七裡見身體無恙,這才嘗試著看看周圍。
屋頂的燈架上點著許多支蠟燭,這燈架她在進破軍的書房時見過,看樣子她並未離開書房。周圍的書架印證了她的判斷,確實她還在書房裡,自己正躺在一張被書架包圍著的床上。床上鋪著厚厚的毛皮,柔軟得能把人陷進去,看來床的主人時常會秉燭夜讀,然後就在這張床上夜宿。
七裡慢慢坐起來,一股沁人心扉的香氣鑽進鼻子裡,不知是什麼香,但這香氣柔和綿軟,毫無刺激感,只怕是相當名貴的南洋異香了。她深深吸了下空氣中彌散的香氣,朝著周圍看去,只見建文、破軍和銅雀正坐在坤輿萬國全圖前面的雕花木塌上,案幾上擺著兩杯茶,破軍正在講什麼,建文全神貫注在聽,銅雀手裡也拿著一杯,他在用茶杯蓋撥離茶葉準備喝。
“什麼情況?記得在我昏迷前,破軍似乎是要把我們置於死地?如何建文現在又和他坐在一起了。”
雖然有點驚詫,七裡並未發出聲來,出航以來經歷了太多變故,建文這少年似乎具有將事情引向另一面的能力,她見到幾個人坐在一起喝茶,倒也處亂不驚。建文的偽裝已經結束,恢複了原本面貌,看樣子他應該是自願讓銅雀幫他解除偽裝,以讓破軍看看自己的真面目。七裡悄悄下地,穿上鞋子,躡手躡腳想走到附近,聽聽他們講什麼。
書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條小縫,破軍留在門外的那隻貓探進半個頭來。聽到門聲,建文、破軍和銅雀一起朝著門的方向看來,同時看到醒來的七裡。
“七裡姑娘醒了?這一覺睡得好久啊。”破軍口氣輕松地笑問七裡,彷彿眼前的少女並非被他打暈,而是自己生出睏意,借了主人的床睡覺一般。
“還不是被你打暈的。”七裡暗自想著,撅起嘴,不滿地將臉轉向建文,卻又忍不住用眼角去偷看破軍。破軍身上毫無殺氣,看起來同建文談得很開心,建文對破軍也如同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雙方對之前的沖突毫無芥蒂。
“既然七裡醒了,那小弟不打攪兄長,這就回去館舍安歇。兄長今日勞苦,也請早早安歇,莫要傷損了身子。”
建文站起身,向破軍辭行。破軍也沒有挽留的意思,他說道:“方才我聞到風裡有些水氣,只怕要有場暴風雨。這海上天氣變化無常,雨來得也快,太子也早點回去館舍為好。有什麼事,我們明日再說。”
見破軍稱自己做太子,建文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如今流落海外,居無定所,太子什麼的是不敢稱的,大哥若不嫌棄,還是兄弟相稱更為便當。”
破軍微微笑道:“那好,愚兄我痴長你幾歲,就不多謙讓了。”
七裡望向銅雀,想問他怎麼自己睡一覺工夫,倆人居然開始以兄弟相稱了。銅雀放下茶杯,也拍拍屁股站起來,並未向七裡解釋,倒是對著破軍一揖到地:“多謝大王允諾贈送修船木材之事,那麼老夫明日就去同老何商量商量怎生取用?”
銅雀很少對人施此大禮,破軍頗有些受寵若驚,趕緊上前攙扶:“老先生何必如此多禮,既然我破軍說了船廠裡的木料隨便取用,貴方大可將蓬萊的船廠當做是自家的。我家庫裡最不缺少造船的大木料,不要說一艘青龍船,便是再來十條二十條,我蓬萊也供應得起。明日老先生隨意取用便是。”
建文忍不住輕輕“哼”了聲,然後悄悄挪到七裡旁邊,訕笑著小聲說道:“你剛睡著時,破軍答應給咱們白白修船,一文不要,銅雀作揖估計是怕破軍反悔了,想著把這事敲實。這老人家哪裡是在謝破軍,分明是在謝錢呢。”
七裡也壓低聲音問建文:“我昏迷後發生了什麼事?破軍不是鄭提督的人?怎麼不抓你?你們怎麼就和好了?破軍為何答應白給我們修船?他下面要如何?是放我們走,還是會把我們軟禁起來?”
七裡連珠炮地問出一串問題,建文沒法一一回答,就說道:“你且不要問了,待會路上我慢慢告訴你。”
窗外一陣勁風吹入,冷得人一打哆嗦。接著是更加濃重的水氣,水氣又引來雷聲,“轟隆隆”地在遠處天上悶響。見雨真要下起來,三個人趕緊告辭,破軍本想派兩個親兵撐傘送他們回去,銅雀說知道館舍在哪裡,這距離快走幾步就好,只要了只燈籠。破軍將他們送到柏舟廳外,直到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不遠的街巷深處。
三個人快步走著,雨開始零零星星落了點,滿街的貓咪都沒了蹤影,大概都去各處屋簷下躲雨了,偶然屋脊上會有貓影快速奔過。
“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一路上三個人只是趕路,誰也沒有說話,見離柏舟廳遠了,七裡追上建文打破沉默。
“破軍和鄭提督是一夥的……”
“這我自然知道啊,說說我不知道的。”
“你聽我講嘛,我必須要從這裡開始講起。”七裡問得急,建文倒是不著急,口氣和腳步一樣輕盈,慢悠悠講起來:
原來,在七裡被破軍打暈後,建文想過拼死一搏,可連七裡都打不過的破軍,他又能怎麼辦?情急生智,只好仰著頭大聲問破軍想要如何處置自己,他此時並不打算險中求生,只是覺得既然只剩死路一條,不如死得有尊嚴點。
誰知道破軍倒先笑了,他問銅雀是不是什麼也沒告訴建文就帶著他們來這裡了。銅雀倒是坦然承認,說他在荒島聽說老阿姨要他們去找破軍,就知道老阿姨的意圖是要再次考驗下建文知道真相後的反應。既然明知不會真的有危險,他自然不想多嘴,也想著看看建文如何應對。
“破軍和鄭提督不但認識,而且是在二十多年前兩人還是少年時便相識,可說得上是情同手足了。”建文說到這裡,思緒似乎也隨著破軍說起的往昔故事飛走了,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時和鄭提督的交往,想起那時自己眼中的鄭提督。
少年時的破軍父母雙亡,曾被叔叔賣為奴隸,在波斯商人的槳帆船上做了三年見習槳手。後來他染上瘟疫,主人怕他會將病菌傳染給其他槳手,就將他扔在泉州的碼頭。
靠著頑強的毅力,破軍活了下來,他不知自己的老家在大明什麼地方,加上即使回去也舉目無親,他只好在泉州碼頭住下,靠打零工討生活。很快,他靠著一雙拳頭,在碼頭上打出了名,成為碼頭上老大們爭奪的金牌打手。
靠著拳頭賺來的錢雖然多,可這錢來得快,去的也快。有時他會把錢花在酒肆歡場,一袋銀子一晚上就能花得幹幹淨淨;有時他又會由於憐憫,將還戴著血腥氣的銀子甩給碼頭的乞丐,自己毫不吝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