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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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春苑今晚的夜,似乎比素日裡都要更幽深一些。
睡房中的紅香錦被早已攤平在大床上, 可是被子裡, 卻空無一人。
秦淮正靜靜地站在窗前,看著天邊一彎淡白色的月亮。月光下的院子裡看起來朦朦朧朧, 隱約中卻可看見一個男人略有些駝背的身影,正手持一把噴壺, 一株株澆灌著院內的花草。
這男人,還真像他在報名處所說的那樣, 從回來後, 便一聲不吭,一直在院子裡給花草施肥澆水。當然, 他最精心侍弄的,還是那株四時錦。
終於,所有的花木都已經澆好了水,施過了肥,鐘信似乎往睡房這邊看了一眼,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慢慢走了回來。
秦淮只覺得縈繞在心中整整一晚的緊張與憂慮,這時候隨著鐘信的腳步, 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下意識走到床前,靜靜地坐在自己那一邊。
該來的, 跑不了。
鐘信微垂著頭進了睡房,餘光中,可以看到嫂子還沒有躺下, 似乎是在等自己回來。
他快手快腳地進到裡面洗了洗,把方才一陣忙碌後汗濕的衣裳換了幹爽的,才來到床邊。
“這早晚了,嫂子倒還不困嗎?”
鐘信鑽進了被子,一隻手抓住燈繩,低聲問了句。
秦淮瞥了他一眼,卻只看到他一如尋常的淡然神色,心裡蕩了蕩,也輕輕鑽進了那錦被中。
鐘信拉了下燈繩,房間裡剎時間暗了下來,只有窗外的月光,卻如不知人心意的孩子,不管不顧地跑進了房來。
良久,房間裡都無人說話,只有兩個男人略顯粗重的喘息聲。
大約是秦淮輕輕翻了一個身的緣故,一直側身而臥的鐘信,也忽然間平躺過來。
“嫂子,我知道你這工夫還沒有睡著,我心裡有一件事,倒想問問你。”
該來的,還是來了。
秦淮輕輕“嗯”了一聲,“叔叔你說。”
“老七很想知道,嫂子那工夫和那洋人說的洋文,可也是和那洋樂器一般,都是那個欠妓院錢的假洋鬼子,教會你的嗎?”
黑暗裡鐘信的聲音很平靜,並沒有秦淮想像中的陰沉與質疑。
不過這會子,他的語氣如何,似乎並不重要,讓秦淮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這句話裡,既似詢問、又像是主動在給自己尋找出了答案。
而且最重要的,便是他說的這個答案,又恰恰正是秦淮思慮了一個晚上後,給自己尋找到的最佳理由。
“叔叔倒真是聰明的緊,我便會說上那幾句不著調的洋文,可不就是昔時那個賴在堂子裡不走的家夥教的。那光景媽媽見來的洋鬼子客人越來越多,只有我倒還算是個口齒伶俐可教的,便一併連那梵阿鈴一起,都讓他教了我些,好去頂他那還不上的嫖資。我那時年紀尚小,倒也覺得新鮮,便跟著學了一些,終不過是唬唬人的水平罷了。”
這工夫,秦淮忽然覺得滿室裡擾人的月光,似乎都變得光潔可人起來。
原來老七雖然陰狠多疑,但畢竟自己有之前和假洋鬼子學琴的經歷,此時和學洋文接續上,倒也算是勉強說得過去。
鐘信聽他所言,便在枕上微微點了點頭,只是嘴角,卻莫名地隱去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
其實在他心裡,原是有兩個息息相關的問題。
如果按他起初的想法,在嫂子現下這個意料之中的回答後,鐘信便想要繼續問他,既然他在那堂子裡有過這麼多的往事與經歷,卻為什麼,到了簫香館的大門口,還沒有一點重回舊地之人應有的反應。
畢竟當初鐘仁娶他的時候,鐘信可是大哥迎親隊伍中重要的一員,忙前忙後,親自看著男嫂子從簫香館的大門裡被接了出來。
總不會他在那堂子裡那許多年,便連那扇流光溢彩的院門,都不記得了吧。
所以這第二個問題,才是鐘信心底裡真正想知道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