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秀看了看窗外瓢潑般的大雨,柔聲道:

“都聽說嫂子小産後抑鬱難止,半瘋半痴的,怕是落下了癔症,而這癔症,最怕忽然間變了陰雨天,便會更加嚴重,尋死覓活,投河跳井,想來都是有的。”

鐘義聽她這話,便已瞭然於胸,只輕輕點了點頭。

“待你我穿了雨衣,略遮掩下,我便揹她出去。”

鐘秀點點頭,走到鐘義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未發一言,卻似乎有一種默契,盡在眼神中隱現。

這光景,地上的於汀蘭依舊一臉死色,半睜著眼睛,滿脖頸的血汙,倒真是駭人得很。

狂風透過窗欞吹動了室內的窗簾,飄蕩在她的身體之上,隱約中,那隻掉了花鞋的左足尖,似乎微微動了動。

風雨中的後花園裡,除了狂風暴雨中顫慄的花草,哪裡還有一個人影。

幽深深的古井前,鐘義和鐘秀合力將於汀蘭扔進那冰冷的井水裡,鐘義面色灰白,不敢朝井口裡再看,轉身便走。倒是鐘秀伸過頭去,朝裡面看了最後一眼,嘴角邊浮上一抹陰冷的笑意。

未幾,漆黑的夜色便吞沒了她二人遠去的身影,只有井邊的樹林裡,卻似乎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這一場暴風雨的夜裡,秦淮只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好像看見鐘信冒雨出了門,良久,又濕淋淋地回了房。

可是當自己從夢中醒來時,卻看見他明明就在自己的另一側悄然而臥,又哪裡有出過門的樣子。

想來,還是自己因“四時錦”獲得這樣意外的榮光,而導致過於興奮,所以不停地在做夢吧。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一日布倫忽然打電話過來,說是要二次登門拜訪,他真的覺得那天收獲的成績,會不會只是自己的一個黃粱美夢。畢竟這種一舉成名天下知的驚喜,在好多時候,真的只有在小說或電視劇裡,才看得見。

不過秦淮想想也就釋然。

自己既然能夠穿到這樣一本狗血成盆的奇葩書裡,每天和這許多人撕逼鬥法,都可以做到安然若素,那麼藉著現實裡的化工常識功底,和鐘家豐厚無比的香料底蘊,研製出一款超越時代的香水出來,又有何不能呢。

當鐘信聽說布倫又要來鐘家拜訪的時候,秦淮明顯看出了他的不滿。

說來也怪,自己識得這個男人也不是一時三刻了,可以說,經過那麼多大大小小的狗血之事,自己在他身上,真的很少能看出什麼一目瞭然的情緒。

大多時候,這個男人總是略躬著身,將自己隱藏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在他的臉上,也很少會出現過於顯而易見的表情。他的喜怒哀樂,似乎已經被他用嚴苛的控制力,冰封在了心底,從不會輕易外露。

可是恰恰在面對這位英俊浪漫的法國人布倫時,秦淮卻發現鐘信也不是永遠都能控制住他的情緒。

至少,自己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聽到那個洋鬼子的名字,他就會皺起眉頭。偶爾在談及香水時提到他,他又似乎會不經意地繞過他,換成別的話題。而現在聽說他要再次登門拜訪,鐘信則直接拉下了臉,沉聲道:

“咱們的比賽明明已經結了,又與他沒有其他的瓜葛,這洋鬼子還要上門的因由,大約還是想招賢納士,邀你去他的集團高就吧。”

這工夫,秦淮正看著手上的報紙。那是當天剛送來的一張小報,上面有一版專欄裡發了一篇香水大賽的稿件,附的照片竟然便是自己與鐘信的合影。只是那照片是記者私下的搶拍,照片上無論自己還是老七,都顯然並不知情。

秦淮盯著那照片看了半晌,此刻又聽鐘信猜測著布倫來訪的用意,忽然就有些思緒茫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因為在那張略略有一點模糊的黑白照片中,佔據了大部分畫面的,是正在聽布倫講話、全神貫注的自己,但是讓他心中驀然一動的,卻是旁邊只露出大半邊臉的鐘信。

在那張看似沒有表情的臉上,秦淮卻看到了在記者抓拍下,老七那雙完全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秦淮下意思打了個哆嗦。

因為在他的直覺裡,那是一副野獸看守著自己獵物,絕對不容外人侵犯的眼神,

而小時候常看動物世界的秦淮知道,那些兇狠殘暴的野獸,卻往往都有一個看起來很美好的嗜好,便是將到手的獵物反複地玩弄,乍看起來,倒像是它們最心愛的玩伴一般。

但是到了最後,一旦野獸們遇到了不能抵抗的饑餓,又或是已經玩膩了這獵物,它們卻定會將這獵物一口吞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