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義心中惴惴,跟在鐘九身後來到了那間屋子裡。

秦淮和鐘信都已經收拾妥當,此刻都靜靜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並無任何縛手縛腳的懲戒之舉。

鐘義一雙眼睛不看別人,倒先往自己私下有了默契的小頭目看去,卻見對方聳了聳肩,朝自己搖搖頭,面上盡是無奈之色。那意思已十分清楚,顯然在寡嫂和老七身上,都沒有自己心心念念之物。

鐘義略有些失望地坐下來,心裡想著方才二妹鐘秀捎來的那番話,便更加想著趕緊回到家去。

眾人都到位後,那帶頭的長官與鐘九客套幾句,便轉入了正題。

原來經過一番檢測,這些官差已經基本上得出了結論,認為大爺鐘仁之死,倒也和原先鐘家幾位大少奶奶的死因差不許多,實是太過於貪戀房中之事,用了過量的藥物所致。

檢驗後,鐘仁身上既無任何外傷,又無被人脅迫服藥的跡象。並且在大少奶奶體內,查驗後也一樣有相同的藥物殘留,只不過用量略小了些,和他講述的過程,卻也都符合得上。

至於老七鐘信,他身上並無任何藥物的痕跡,且他為鐘仁燉的參茶,家廟別院的銅壺內還有一些,經過查驗,亦是很正常的補茶而已。

聽到此處,秦淮面色微變,用餘光輕輕瞄了身邊的鐘信一眼。

他眼前彷彿又傳來其時在別院的客廳裡,鐘信手持自己下過藥的茶碗,說這是他第一次品了參茶的情形。

想不到,雖然自己已經看過小說的結局 ,也知道身邊的這個男人腹黑而陰險,卻還是在千算萬算之下,讓他佔了先機。

官差說到此處,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只要最後再核實一件事後,鐘仁突然身亡這事,便差不多要塵埃落定了。

而他口中所言需核實之事,便是要認定鐘仁所服藥物,到底是否如秦淮所說,是鐘仁親自從家中帶了過來。若果如此,大少爺貪圖房事,親自從鐘家帶了迷藥來找大奶奶歡合,並過量而亡的整個過程,便確係絲絲入扣,無可指摘了。

聽到此處,秦淮心裡卻莫名加速跳了跳,非常奇怪地,眼前便浮現出雀兒那張刁鑽刻薄的臉。

既有了初步結果,官差便告訴鐘九鐘義,這邊家廟的人,都可以先回鐘家,但在官方最終結果沒有給出之前,鐘家大少奶奶和小叔鐘信,是不得離開鐘家的。

這一點,便由鐘氏族長鐘九親筆簽了保單,確保這二人隨叫隨到,不得有失。

官差了結了現下的事務,便先行離開。剩下鐘義等人,忙著張羅回去的車輛。

秦淮見鐘信一聲不吭,只快手快腳將自己在這裡的物事收拾好,而他那邊,卻仍是來時那個裝春宮畫冊的小包裹,裡面方方硬硬,顯然那畫冊還在其中。

眼見一眾人等便要啟程,秦淮遠望那廟後蒼涼的佛塔,心中忽然湧上一陣奇異的感覺。

他心中有一個很突然的念頭,於內於外,於情於理,都覺得自己應該到鐘仁靈前拜上一拜。

不管怎樣,自己穿書過來的第一個身份,便是鐘家大少的填房男妻。

而眼下他命歸黃泉,自己的身份也隨之變成了大房新寡。

雖然還不知未來又會如何,但是畢竟按照鐘家規矩,無後的寡婦通常便要遣返孃家。假若果真如此,那豈不是和自己之前設想的一樣,終於有逃離鐘家的可能了嗎?

阿彌陀佛!

無論如何,自己還是要和給這個名義上的夫君道個別的。

他既如此想,便和鐘九知會了一聲,只說想去大爺靈前再看一眼。

鐘義滿眼都是不耐煩的神色,鐘九卻撚須頷首道,“大奶奶對大爺情深意重,靈前辭行,天經地義。”

一邊的邱墨林挑了挑眉,在胸口處的守貞鎖上捏了捏,故意感慨道,“嫂子雖是男兒身,卻有情有義,也難怪大哥生前如此惦記在心尖之上,罷了罷了,墨林也便和嫂子同去,給大哥行了禮再走。”

他這句話說出口後,一邊的鐘信似是不經意地瞄了他一眼,眉毛緊鎖。

既是這般情形,鐘義也不好再說別的,眾人便一齊往跨院而來。

焚紙燃香,一一施禮,在寶輪寺和尚的木魚聲中,秦淮給鐘仁施了寡妻應盡之禮。

一時禮畢,眾人紛紛離去時,一直站在人群後面的鐘信才走到靈前,也施了一個極深的大禮下去。

秦淮離他最近,隱約聽到他似乎在低聲說著什麼。

他心裡砰砰直跳,便輕輕往鐘信身後靠了兩步,豎耳傾聽,卻只在一陣木魚聲中,聽到零散的只言片語。

“…便只管安心上你的黃泉路吧……都將和你一樣……一個也跑不了……”

雖然那些話聽起來支離破碎,可是秦淮卻在鐘信低沉的腔調裡,不寒而慄。

眾人回到鐘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到何意如所在的正房會客廳裡,向幾位太太回稟家廟中查驗一事。

一日不見,秦淮只覺眼前的大太太似乎清減了許多,亦蒼老了許多。尤其是前日在家廟時不怒自威的眼神,此刻竟似乎有些散亂,渾不似昔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