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師,某座茶樓的二樓,雅間裡,宇文睿一人獨坐。

她面前的桌上,一盞茗茶香氣馥郁,從熱氣蒸騰芳香四溢直到香氣漸漸散盡,茶也涼得通透,她都沒心思品上半口。她的目光始終放在窗外的長街上——

這裡是京郊通往禁宮的必經之地。

景硯辰時一刻微服出宮,宇文睿便得了訊息,就再也沒法再在宮中安坐了,她巴巴兒的領著魏順,帶了一眾喬裝的侍衛,也白龍魚服潛出了大內。

幸好今日休沐,不必上朝,不然她可要冒著被御史臺的言官聒噪的風險了。太皇太后的梓宮已與仁宗皇帝合葬,宮內宮外也都除了孝服,宇文睿也沒有理由“無心朝事”了。

北鄭戰事已息,如今天下太平,連素日的朝會群臣奏的也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江南連年豐收,黃河水患也消停了好幾年,她當真做起了承平皇帝。

宇文睿的目光投往長街的盡頭,那裡通往城門——若說還有什麼大事……也唯有迎娶那人為後這一件了。

經過親征北鄭一戰,宇文睿的皇威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今,軍中驍將是她親自提拔的,朝中重臣是她的親信之人,太皇太后薨逝之後,大周的皇權已全部握在她的手中。她不信,若她想要迎娶景硯為皇后,哪個不開眼兒的敢於反對!唯一的,也就是……

宇文睿俊秀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她沒法確定景硯對於這件事的心意如何……

“入城只這一條路嗎?”宇文睿耐不住性子,問魏順。

魏順如今越發學得靈巧乖覺了,他立時明瞭了皇帝的心意:“陛下請放寬心,景氏祖地離皇陵不遠,從別的城門走怕是要繞大半天呢!回城的時候,必定是從這條路走的!”

宇文睿凝神想了想,道:“那日,何衝是那麼回的吧?”

關心則亂,她有點兒懷疑自己的記憶力了。

魏順笑道:“陛下您忘了?奴婢記得何大人當時確是那麼回您的話的。”

宇文睿愛煞了景硯,恨不得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將全天下最好的拱手奉給她,便是身邊服侍的人,宇文睿也唯恐不周到,撥了最得力的內侍之後,她又不放心景硯的安危,彷彿景硯時時刻刻都會被刺客惦記著似的。她於是依舊派了何衝率著內廷侍衛中最拔尖兒的護衛坤泰宮。所以,景硯微服出行,自然還是何衝隨護。

那日,當她把何衝宣來探問的時候,何衝半點兒都沒猶豫,一股腦地說出了“三日後是英國公夫人的冥誕,太后要親自去拜祭”,那痛快勁兒就跟景硯已經安排好了命他如此說似的。

宇文睿於是知道了,對於這件事,景硯根本就沒想對她隱瞞。只要她想問,就會毫無保留地告訴她。

她們二人已經許久沒有好生坐在一處聊聊體己話了,景硯能夠如此坦誠,宇文睿心裡方覺得寬慰了許多。可她納悶的是,往年英國公夫人的冥壽日,景硯皆是親自備了鮮花、果品,命人送到英國公府中,自己則在坤泰宮中齋戒、誦經為祭,今年這是怎麼了?

莫名地,宇文睿想到了不久之前剛剛故去的太皇太后,莫非與那件事有關?

如此胡亂想著,不覺又過了半個時辰。日頭漸高,街市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也越發多了起來,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忽然,斜對過街面上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似有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在罵罵咧咧。

“你娘是個賠錢貨!你是個癆病鬼!沒得髒了老孃的買賣!”

“快滾!快滾!抱著這小孽障滾得越遠越好!老孃可沒錢找郎中!死了一個,夠晦氣的了!”

兩個歪戴著綠布帽子的男子把一個似乎抱著嬰孩兒的年輕女子推搡了出來,後面跟著個穿紅著綠、塗抹得浮誇的中年女子,嘴裡還在罵個不停。

那年輕女子被推倒在街當中,無力地萎頓在地,兩隻手臂環成的懷抱卻一絲都沒鬆懈,她緊緊地把那嬰孩兒護在身前。那嬰孩兒也極乖,不哭不鬧的,伏在女子的臂彎中。

宇文睿眼力頗好,離得雖遠,但她也看得清楚:那個嬰孩兒不過一朝,一張小臉兒很是清秀,可以想見長大之後必定是個俊美佳人,嗯,應該是個女嬰。只是,那孩子的印堂間隱隱有股子青黑氣息,像是中了某種深入骨髓的毒……誰會對一個這麼丁點兒的孩子下毒呢?

正詫異間,突然一抹倩影擋住了宇文睿的視線。

楊熙?

宇文睿一怔,她怎麼在這兒?

只見楊熙俯下.身,對那年輕的女子道:“孩子病了嗎?”

那年輕女子突然驚醒般,她臉頰上掛著淚痕,看一眼已經緊緊關閉的大門,再看到楊熙的穿著不似尋常人,慌忙哀求道:“這位貴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吧!”

楊熙蹙眉看了看她,又忍不住柔荑覆上那孩子的額頭,不燙不燒,可這孩子的臉色卻這樣難看。

“我不是大夫,看不了病,你還是帶著這孩子去找家醫館瞧瞧吧。”楊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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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她的貼身侍女搶上前來,壓低聲音道:“主子,這裡不是善地,咱們還是快走吧!”

楊熙循著看去,方發現那扇緊閉大門上的匾額,臉龐微紅,想走,卻又看到那年輕女子無助的哀求模樣,眉頭蹙得更緊。

“你是不是沒有錢給這孩子看病?”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