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侍女服侍著更衣、梳洗,收拾停當,景硯顧不得進朝食,挽著一身簇新紫袍的雲睿匆匆登輦,急急奔壽康宮而來。

壽康宮偏殿內,幾名服色不一的太醫院供奉正低聲交談著,旁邊幾名小內侍垂手安靜立著。

眾人遙遙望見皇后儀仗,皆都大鬆一口氣,紛紛行禮問安。

景硯攜著雲睿的手下輦,掃了一眼跪伏一地的眾人,淡淡道:“眾卿辛苦了,都起身吧。”

眾人聞言起身,忍不住惴惴地偷眼觀瞧景硯,尤其是看到瞪著大眼好奇打量左右的小小女童,在太醫院侍奉多年的都不由得心內一凜。

景硯並不理會那些詫異的目光,劃過其中一人:“吳愛卿,太后她老人家鳳體如何了?”

吳克疾是太醫院首,這等時候自知逃不過被問,他越眾而出,衝景硯拱了拱手:“回稟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仍是不思飲食。”

景硯杏眼一凝,心道我問的是病情,思不思飲食問侍奉的姑姑便知道了,哪裡輪到你來說?

她心知肚明天子新喪,人心浮動,大周將往何處去,未來天子為何人……種種,天下人包括眾臣工都看著呢。如今,沒了哲的強勢護庇,後宮中只剩下兩個女人苦苦支撐,這些臣子們隔岸觀火,或是推卸責任,也是有的。

想罷,景硯面色一沉:“吳愛卿,可記得太醫院職責為何?”

吳克疾一抖,情知自己之前小覷了這少年皇后,忙恭敬道:“太醫院乃……”

不等他說完,景硯一揮手,搶白道:“你記得就好!”

隨即,她轉身面向恭立在一旁的李籙:“李愛卿給太后請過脈了?”

李籙是太醫院副首,他一向自恃才學,只因閱歷低、年輕輕,便居於吳克疾之下。之前見皇后斥責吳克疾,他心內大喜,早就忍不住要躍躍欲試了。這會兒乍聽問到自己頭上,豈有不盡力表現的道理?

他急忙雙膝觸地,畢恭畢敬回道:“回娘娘話,微臣自打知曉太后她老人家罹疾,唯恐耽誤了去。又不敢輕率定論,遂央求她老人家身邊的姑姑,讓臣多診了幾次脈……”

景硯聽他羅裡囉嗦無一句不在替自己邀功,大覺反感,“你有心了。太后病勢如何?”

李籙見她微露不耐煩,忙止住話頭,轉而道:“娘娘請放心。太后她老人家只是急火攻心,以致氣瘀滯。她老人家一向身子康健,不妨事的。”

景硯這才略略放心。她掃了一臉尷尬杵在一旁的吳克疾,緩言道:“太后的平安脈一向是吳愛卿請的,你便和李愛卿一同下方子吧。”

只這幾個來回,她已看清這李籙是個鑽營小人,若是任由他做大,太醫院還不翻了天?

吳克疾聞言,如蒙大釋,一躬到地,再不敢對這少年皇后有半分輕視。

景硯不再理會他們,牽過看得目瞪口呆的雲睿的小手,柔聲道:“阿睿,隨我來。”

雲睿在這深宮之中,只有懵懂的份兒,之前的一幕她看得似懂非懂,此時此刻,唯有由著景硯擺佈。

正殿外侍立的小內侍都是極有眼色的,見狀連忙搶先一步開啟殿門,挑起簾籠。

進入正殿,雲睿的眼睛便不夠使的了。她好奇地東瞧西望——

此處華麗,處處透著皇家的貴氣,自不必言。雲睿壯著膽子抽鼻子聞聞,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藥味。

隨著景硯轉過屏風,雲睿看到了軟榻上的人。

那是個大概四旬的婦人。她應該是極美的。只是,此刻臉上灰白一片,懨懨地歪著,深陷的眼窩下明顯可見淡淡的淚痕。

婦人頭上只鬆鬆挽了個髻,一襲素裙更襯得她病弱可憐。

軟榻兩側,侍立著兩個年紀偏大的宮女。榻前,一個面目柔和的宮女打扮的正軟語勸慰。

“主子,總要吃口東西啊……您這樣,我們瞧著都心疼……”

婦人不為所動,倦倦地揮了揮手:“玉玦,哀家哪還有什麼胃口……”

這應該就是太后了吧?雲睿暗自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