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九族之罪

“你說什麼?”訊息傳到寧朔,姚徵第一個不信。

數日相處,他已將景王引為知己,一個心懷百姓,為民籌謀的人不會在軍糧上動手腳,更不會蠢到在自己押送的軍糧上動手腳。

座上,景王卻眸色沉沉,掏出一塊令牌遞給近衛:“去把史嘉安綁了。”

那牌子是金虎衛的令牌,金虎衛是皇帝撥給他的護衛,是天子禁軍,景王這樣做不但是為了避嫌,也是阻止史家走向絕境。

姚徵瞪大眼:“殿下······”

景王起身,沖他拱手:“多謝姚大人回護之情,是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史嘉安是王妃堂兄,興陽與景州的糧草都是他負責清點入庫,我本有心提攜······”

奈何引狼入室。

史家這一輩沒有幾個男丁,早夭的、、不成器的、隨著史大學士一道折在仕途上的,最終只剩下一個史嘉安還算扶得起來。他憑借史家在興陽縣的那點聲望做了個小官,做成幾件事後藉著史文卿的路子來到景州,憑借景王姻親的關系在景州更進一步,做了個五品同知。

此事不單單是景王家事,還是國事,姚徵心中扼腕千百,嘴上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連夜審問,謝翊未曾假手於人,親自在隔壁聽著。

在史嘉安說出內情之時,謝翊仰頭無聲長嘆,最終沉默著走出牢房。

“史家大不如前,在興陽置辦不少地産,上下打點都需用錢。族中也有窟窿要填,外面雖敗落,內裡卻總要有人撐著,家中女兒也都要外嫁,族叔和安虛娘子年級都大了······”

“樁樁件件,銀子如流水,景王貼補不了多少,陛下的賞賜也早花完了,家裡也實在沒什麼進項,族叔說······”

“景州的好糧草能賣高價,我只需把興陽的次草換了一些進去,不會有事,小心些也不會被察覺······”

“軍糧這麼大的一筆錢,歷朝歷代都是層層盤剝下來,我怎知底下人做事這樣不當心,那個摻和進去的什麼什麼草我是真的不知情!”

“大人!大人!我要見殿下!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謝翊未曾對史家生過厭棄之心,可事到如今,老的壞,小的蠢,朽木一塊早該倒下了。

史嘉安所說的族叔便是謝翊的嫡親舅舅,從前的史大學士——史文聊。他在京都再落魄也還是史家的主心骨,史家昔日的榮光因他而來,史家上下沒有比他官做得大的,所以史嘉安不過是他手邊的刀,史文聊看準史文卿不會像他一樣,也早已看透自己遲早被史文卿拋在史家外面。

所以劍走偏鋒,為了自己最後的這點“體面”,不惜拉上整個史家陪葬。

“冤孽啊——”

這背後不管有多少不當心和多少故意,是有人主使還是意外之失,軍糧案的罪責只能是史家來擔。按大盛律法,軍糧出錯,延誤軍情是九族之罪。

“兒臣治下不嚴,約束不力,以外戚之禍汙皇室之名,危及邊境大軍。再拜請罪,請以嚴懲,免史氏承襲之遺恩,削臣親王之銜······”

筆力穩健,毫無遲疑。

親衛下跪唉聲:“殿下——不可啊,殿下——”

皇族自請免去親王頭銜,這與放逐無異,謝翊最多是監管不力之罪,罪過頂多訓斥、罰奉而已。親衛跟隨他多年,何嘗不明白他的寬和溫厚,這份溫厚好不容易到達能發揮一些的邊境,這一道請罪摺子遞上去,皇帝即便有心袒護,朝中也多的是禦史文官會揪著不放。

謝翊頓住動作,卻很快蘸墨舔筆,繼續寫:“懇請陛下念安虛娘子之身後哀榮,免九族之罪,使生者有念,死後有哀。不孝頓首。”

“取我的印鑒來。”

親衛跪倒一地:“殿下——”

謝翊不聽,看向金虎衛:“取我的印鑒來。”

天光才亮三分,一道請罪折從北境寧朔城送出,景州同知史嘉安也被都護院和金虎衛合作護送回京都。史家逼得謝翊壯士斷腕,這道能保全母妃死後哀榮的請罪折已是他最後的孝心。

他是皇子,無法姑息養奸。

大河城外。

躍動的火苗在深夜闊地上極為顯眼,程馳被調派到後方鎮守,上官將軍一身戎裝未解開,察覺到異樣後便帶著人親自上了城樓。

梁鋒和齊真已在城樓上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