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青衫濕透(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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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青衫濕透
春闈在即。
太子殿下在宮中發現有宮人與外私通訊息,稟報陛下後,旨意直達內閣。
“陛下詔曰,內修外安,賢人之理。恰逢太祖聖壽,念太祖寬澤禦下,特賜內侍宮人酌情出宮歸鄉。”
此詔一出,內務府一下子忙碌起來。
總管找來名冊連夜圈畫登記,下面的人也不敢懈怠,點著燈熬到三更:“家有病弱者出,家中獨子者出,孤獨者出,適齡婚嫁者出。這一下子可要出去數百人,這名冊單子都要少一本了······”
總管停下筆,教他的徒弟:“這便是你蠢,陛下的旨意要下,咱們的活也要幹。誰出去誰留下,不單是旨意上的那些,留下的那些才是要緊的。”
徒弟忙端上一盞濃茶:“師父這話是什麼意思?”
總管灌了半杯濃茶,放下筆,伸了個攔腰才開口:“放宮人出宮是恩典仁德,更是篩著人吶。家世家底兒,人品脾性,每到年紀放出去的自然是不夠好的,真要好到那分上的再過幾年不是女官便是首領總管,再不濟也是個有些身份的老人,過幾年風風光光地領了歸鄉賞銀再出去,便是出了京都也無數的官家等著延去做先生。”
這話已說到梗節兒上,此番恩賜不但是聖恩,更是宮內的變故。
二月初,史府上備下了整整兩車的狐裘和筆墨紙硯,送到京城東邊的松寒書院。
陳懋等學生大多是一年前就已經住在此地,書院中與他同為史家門生的還有十幾位,史家馬車將東西送進書院的時候,不少貧寒子弟都露出了豔羨之意。
管家看著人卸貨下車,僕從們將東西整理好一份份地送進各人的屋子,官家這才抽出空來與陳懋說話。
“有勞管家了,不知老師近日可好?”
管家抬手回禮:“大學士一切都好,春闈在即,大學士本想親自來看望諸位,只是需得避嫌。且近日宮中娘娘有些抱恙,府上夫人也跟著憂心,大學士忙著些庶務便命小人前來。”
陳懋蹙眉,湊近些,低聲:“可是因著近日的事?”
管家似有些吃驚,沒想到陳懋心思這般細膩,卻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勸他:“先生不必憂心,大學士也命小人轉達,這兩日且靜心好眠,來日登科上榜,大學士會親自設宴款待諸位。”
陳懋拱手深拜:“多謝老師——”
送管家出門,陳懋在門外看見一個年輕男人,雖然沒有穿軍裝,但是瞧著那身段氣質還有腰間的刀便知是行伍中人。
那人見有人出來,利落地一拱手:“有勞,請問可否幫我尋一下書院中姓方名如晦的書生。”
陳懋見他左臂上纏著一圈麻繩,面色莊重沉凝,竟是一副報喪的模樣,想到三日後的春闈開場,同為下場趕考的書生,陳懋難得管了閑事。
陳懋:“這位將軍,三日後便是春闈,若是噩耗,只怕會攪擾人心。”
那人先是一愣,緊了緊抓著小包袱的拳頭,沉聲道:“我知道,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見他不打算退讓,陳懋沒有再說什麼,進去後找到自來結交廣泛的柳鶴,柳鶴一聽便似乎想起了什麼,一邊帶著陳懋去找人,一邊說起方如晦的家境。
“家中似乎只剩下一個老母和一位兄長,早年鄉裡災荒,父族盡數餓死了。”柳鶴感嘆道,“也是可憐人,但卻是個少見的才子,過目不忘,很有些早年間禦史臺公孫大人的神韻。”
柳鶴又道:“他兄長前兩年似乎是在北境,他有一條狐皮毯子極是寶貝,說是他兄長獵給他的。”
聞說如此,陳懋心中越發肯定,行走間不自覺地緩了步子,他已經能預見方如晦會從門外那人口中聽到怎麼樣的訊息。
見到方如晦的時候,他正在窗邊的書桌上看書,膝頭還搭著一條灰白的狐皮。
那狐皮不是什麼頂好的貨色,但勝在完整,且尾巴是雪白一條。
柳鶴喚他,方如晦抬頭看來,溫溫一笑。起身迎出來,向他們拱手,說話時溫和有禮,舉止間是難得的一股子不帶清高也不沾迂腐的書卷氣。
說了前事,方如晦道了謝便要出去,陳懋在他轉身前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方如晦被驚得愣在原地,柳鶴也被嚇了一跳。
但陳懋沒顧得上這些,只是輕聲道:“三日後便是春闈,十年磨一劍,預祝方兄蟾宮折桂。”
方如晦懵懵道:“多謝陳兄。”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盡頭,柳鶴才歪著身子撞了一下陳懋:“你今日這是怎麼啦?陳懋,陳子熙,眼高於過一句話的小學子說這種話?”
陳懋沒理他,徑直往前走。
柳鶴不死心,追上來接著喋喋不休:“到底是怎麼了?那方如晦雖有才名,但金榜未出,也不值得這麼早就去結交。他究竟是哪裡入了你的眼?能讓你為他跑腿,還說出那樣的話?”
腳下一頓,陳懋後背被柳鶴撞個正著,柳鶴捂著自己的鼻子,只聽陳懋語氣略帶悔意。
“或許,我們這些讀書人已困在書卷樊籠中太久,忘了世間疾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