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方文耘當年連中兩元,在殿試中因“民貴”“政貴”之論無緣第三元,但他依舊以文采清直之名享譽京都。那一年,多少人以為他會就此飛黃騰達,但他偏生在數年京外官的歷練後選擇辭官回到江南。編史冊,修書評,開講壇,設私塾,江南文壇可以說因他而興起,門生遍佈,桃李天下。

他的一生燦爛而輝煌。

方氏傷心了一夜,次日進宮請旨後換了一身素服便帶著人趕赴江南。皇帝撥了護衛前行,東宮也調配人手隨行。

李不虞身份特殊,更兼橫遭變故。

東宮遇刺!

太子謝端身邊的一個內侍中刀身亡,他是替太子擋的刀,太子謝端傷在手臂。陛下震怒,東宮侍衛統領封氏兄弟各領杖責三十,內侍長常安杖責十五,各自罰俸一年。替謝端擋了刀的小內侍是小團子,才十五歲,倒在地上的時候面上滿是驚恐,卻在看到謝端無大礙的時候露出了一點虛弱的笑容。

李不虞雖鉗住潛伏多年的內侍,那名內侍卻絲毫餘地不留,服毒自盡。

徹查之前,東宮戒嚴。

身邊接連變故,李不虞這個太子妃一時無法出京,皇帝特許他在東宮之中著素服,設香案,燒紙錢以盡哀思,方氏孤身前往江南全最後一份孝道。

京都還好說,寧朔城才是真的難辦。

方文耘膝下只有兩個兒子,方長風還是長子,父親過世兒子理應回鄉丁憂。可寧朔的商道除去方長風現下沒有能接手的人,皇帝也苦惱了一日最終下旨加急送往寧朔,許方長風自行選擇。

江南的訊息和京都的聖旨是同一日到。

家書晌午送到方長風手中,聖旨下午到寧朔城外。

“家國難以兩全······”方長風一個不惑之年的大男人,捏著薄薄的信紙,揹著夕陽在屋子最深處劃下一滴淚。

自遠赴邊塞,他忙得幾乎頭腳倒懸,家中是弟弟方明山支撐著,好在他擅商,明山擅文,還有侄兒侄女繞膝承歡。父親的身子這幾年雖有些小病痛卻無大礙,“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他接下北境的差事時父子倆曾促膝長談。

他父說:“世上總是重文輕商,可為父知道你經商乃是看重錢財能最快平災荒,養百姓。你幼時上街玩耍,見乞丐餓死在路旁,回家後你紅眼眶寫詩‘饑餒苦百姓,災荒累千家。’”

“你經商是為濟苦難,為父懂得,為父以你為傲。”

言猶在耳,人卻不複。

方長風苦惱一夜,熬紅了眼睛,正都護姚徵忙完事情回來已是深夜,得知訊息後去陪他坐了一個時辰就被趕回去睡覺。最後,是方如晦來拜見,願意以義子的身份代為前往江南哭喪送葬,舉孝摔碗。

方如晦沒了父母親人,連唯一的兄長也折在北境。他兄長方如明本是北境軍中的人,生前在李不虞手下效命,這層關系讓他與方長風也更為親近。方長風的妻子早逝,他們夫妻沒有兒子,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如今早已嫁作人婦。

北境一載,方如晦這塊璞玉被打磨得光華璀璨,方長風很是欣賞這個年輕人,又憐他幼失怙恃,常帶他在身邊教導些人情世故,官商道理。

他們二人湊巧同姓,年歲又差出二十多歲,總有人誤以為他們是父子。方如晦是年輕一輩的翹楚,十足十的清流性子,卻在方長風面前總是恭順非常。早在半年前的聚會上,姚徵便在醉酒後說過這個話,方如晦是個實心眼的,在方長風不知情的時候真的早早備好了拜義父鞋子衣料。還是一次偶然間被撞到找裁縫做男人的衣裳,那式樣尺寸都是方長風素日穿的,方長風雖不知,方如晦卻因此事被同僚打趣過一陣。

他是新科探花在北境管著一應文書,前些時日還親繪了西境和北境的新輿圖,年少有為,前途無量。

“禮早已備下了,只要義父不嫌棄,我便今日正式磕頭行禮,江南,我替義父去。”

方長風身上幾乎牽著整個北境商道,而方如晦卻擔子輕許多。從北境到江南,臣在外,他只需上表言說其中始末即可。陛下向來待臣子仁善,尤其是大禮倫常,絕無苛責。

只要方長風認了,他今日就能動身。

天將明,方長風從櫃子伸出拿出了一封厚厚的紅包,一副銀碗筷。

也是早就備好的。

方如晦鄭重跪倒在地:“兒方如晦拜見父親大人。”

方長風將東西交給他,眼中含淚,匆匆寫下一封家書,又將自己江南商會的令牌交給他:“如晦,你是個好孩子,此行千山萬水,雖是重託卻也要先顧全自己。”

“是。”

本章不長,明天繼續更~記得來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