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有些惶恐:“這怎麼使得······”

謝端卻道:“本就是一家,此刻也沒有外人,且便是父皇母後知道了也必不會怪罪,母親送快些,別拘著這些散碎的禮了。”

方氏心中熨帖,親手盛了一碗湯放在謝端手邊。

一家人說說笑笑地吃完了飯,李信說起齊真的處置。

“此事太大,即便要處置只怕也得等開朝後。欽差明日啟程,傳信回來也得十日功夫,齊真眼下是死罪,十日之後卻未可知。”

謝端最先開口:“國公的意思是此事還有轉機?”

李不虞也沒想到父親會摻和進來,他家功高,既得陛下寵幸又是太子親眷,撤藩的事千頭萬緒還涉及權柄紛爭。李不虞摻和在裡面是因為東海之戰,而國公府全然可以明哲保身。

“只是先例。”李信看出李不虞的心思,看向他們二人,“臣倒不是為當兵的鳴不平,只是就事論事。且殿下心存仁德,在臣看來不是壞事,齊真一人扳不倒大盛律法,便是饒了也算不上寬縱。”

李信繼續:“大盛開國第一朝,曾有江南兵亂。彼時也是富商攜總督以令江南,商會、漕運、貧民都成為富商一家所用。那富商不但重金收買江南總督守備還豢養私兵,一年大旱一年洪澇,江南幾乎枯骨遍地。”

然後,也是兵亂,總督的腦袋被用來祭旗,守備軍被燒死了一半。

其殘樁只怕比東海之亂有過之而無不及。

謝端問道:“是承德年間的事,我曾在卷宗上看到過一些。”

“是。”李信將那將士的結局道出,“因江南三州十道奉上萬民書為那將士求情,開國聖祖皇帝改斬首為充軍,那將士充軍兗州,後來還成了校尉。”

一條新的路出現,但謝端和李不虞都知道,此路只能過民心,不得有任何手段。

從國公府出來的時候,謝端還在想著這件事情。

李不虞上車後伸手為他攏了攏披風,低聲道:“別傷神了,若是東海百姓真念著齊真,萬民書也不用我們操心。去的人裡本就已經有左詢同陳懋,此事你我都已不好插手。”

撤藩也好,齊真也罷,最終的決斷都是帝王之權。

謝端明白,緩緩地點了點頭,靠在李不虞的肩頭,將憂慮交給天命。

回到東宮,常安一臉苦相地等在宮門外。

“二位殿下可算是回來了,快去瞧瞧吧,宮中可亂了套了。”

進門一看,前院的梅花花枝被折騰得不成樣子,內監和護衛紛亂地站在院子裡個個仰頭看著屋頂,屋頂上,封劍和另一個侍衛兩面夾擊,被圍著的正是那個孩子。

那孩子周圍散落好幾枝梅花,腰上還插著幾枝,犬坐屋簷,警惕戒備地看著封劍他們。顯然,那孩子居高臨下地佔據著地勢,這才弄得封劍不好下手,唯恐那孩子一個不當心摔了下去。

常安也是沒見過這樣棘手的孩子,偏又是太子妃帶回來的,傷不得打不得,滑不留手,一不當心就鬧成這樣。

謝端看著這情景覺得有些好玩,偏頭問李不虞:“他會功夫?”

李不虞聳聳肩:“我也不知道。”

一路上歸心似箭,李不虞同這小崽子也就見了幾面,這種細碎的事兒他也沒來得及問齊真。

二人在院中站定,謝端還是有些可惜那頂好的梅花的,吩咐常安明日找花匠修剪一番,常安應下心中卻為花匠叫苦不疊。

這便是剪禿了也只怕是沒救了。

冰天雪地的,李不虞被風吹了吹覺得有些涼,又抬頭看那屋簷上穿的單薄的小崽子,抬手放在嘴邊:“洪恩——下來——”

屋頂上的洪恩聽到熟悉的聲音,分辨一陣後便撒開腿往下跑。

一旁的封劍看得驚出一身冷汗。

底下的內侍和護衛們也紛紛擺手,喊著:“別跑!別跳!”

洪恩卻眼裡只有李不虞,什麼都聽不見去,就聽了一句下來。眼瞅著到了屋簷邊上,他也不看也不怕,一躍現下直直地沖著李不虞的方向跳過去。

李不虞足見一點地,騰空半丈,狐裘展開一卷,將那小崽子卷進懷裡。

落地,李不虞二話不說掀開狐裘就揍:“叫你上房揭瓦!叫你不聽話!還敢不敢!敢不敢!”

洪恩大聲喊起來,倒不哭,就幹喊,可嘴上喊著卻還是不躲,死死抱著李不虞的腰片刻也不肯松開。這脾氣實在是古怪又有趣,謝端便彎腰去看,洪恩見謝端湊過來,一時間看愣了,喊也忘了就直瞪瞪地看著謝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