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祭太廟

秋意寒涼,秋雨打在了枝葉上又落在地。

“把鬥篷蓋上。”從禦轎中走下來的陸淵伸手將給他撐傘的沈言的鬥篷拉上。

“陛下……”

陸淵仰頭看著太廟的大門:“你們都留在這裡。”

“是!”侍衛齊刷刷抱拳,得了皇命便散開在太廟周圍戒備。待侍衛長回稟沒有異常後,陸淵點了點頭,整理了衣冠。

當他走出兩步後卻發現沈言沒有跟上,扭頭一看卻發現他正收著傘:“愣著幹嘛呢?”

“陛下?”沈言眨了眨眼,他是看雨已經停了,而且按祖宗規矩進太廟是不能打傘的,皇上這是要他跟上去?

陸淵一看沈言的表情就知道怎麼回事,他忍不住想到前朝有一寵妃得寵後作威作福,甚至要求皇上將她的母祖上下都封為皇親,賜國姓。到他這裡可好了,他連人帶心加上權勢都給了沈言,怎麼沈言……就是學不會如何作威作福呢?

別說恃寵而驕了,平日裡讓他閑一點都不樂意。

“過來。”陸淵挑了挑眉頭,伸出手掌。

沈言怔愣了幾分,陛下該不是想……

可這麼多人在這裡,他也不好說什麼,只能乖乖地跟了上去。一

進了太廟大門,穿過庭院,果不其然在進入正殿之時,守廟的老太監出聲道:“陛下,外人不得進正殿。”

沈言也對陸淵搖了搖頭:“奴才在外面等陛下。”

陸淵一哂:“民間有言,醜媳婦尚要見公婆,朕的阿言又不醜,如何畏畏縮縮?”

沈言:“……”但轉念一想便也知道陸淵的心思,若按陸淵的計劃,這一次應該是他最後一次祭拜太廟了。這麼一想,便上前一步,把自己的手重新塞回了陸淵的手心之中。

陸淵則是轉頭對著老太監施了一禮,陸淵知道眼前的這人是父皇身邊的太監總管。父皇死後陸淵本想安排此人安享晚年,但這位公公卻主動要求來守太廟。是以,陸淵對他很是尊重。

“嚴公公,沈言是朕的內人,不是外人。”

白發蒼蒼的老太監盯了他們良久,最後嘆息道:“老奴還道傳言是假,竟然……如此,陛下和沈公公裡面請。”

邁進正殿之前,沈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位公公,卻意外地看見了老太監渾濁眼角泌出的水珠,但一眨眼便消失不見了。

是自己看錯了?

沈言跟陸淵一樣手持三炷香,端端正正地跪了下來。

兩人皆未出聲,所思所想俱在心頭。

沈言看著面前這些牌位,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跪了,上一次跪還是太後娘娘罰他跪於安壽宮請罪。可一轉眼便已過去了九年,太後娘娘雖然臨死前飽受規王折磨,可陸淵終究還是秉著母子血緣一場,將她接回京城入土為安,風光大葬了。

他還記得那時陸淵幫他青黑的膝蓋換藥時,咬著牙道:“總有一日朕會讓你名正言順的跪祖宗牌位的。”沈言那時候沒明白,他還想說太監死後是不能入祖墳的,他早就失去了祭祖的資格。但現在他卻明白了,陸淵用九年的強勢手腕換來了大昱的繁榮昌盛,換來了眾人對他們關系的閉口不言。也換來了——他得以進入太廟的資格。

沈言看著手中的三炷香,畢恭畢敬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若有錯皆是他之錯,他本就是卑賤之身,若有陸家的列祖列宗怪罪那便怪罪於他就好。但無論下輩子會因為這樣的大逆不道投生於什麼道,他此生也不會松開陸淵的手的。

而他的耳邊陸淵輕聲開口了:“陸淵繼位已十九載,兢兢業業未敢懈怠,徵柔然,變科舉,改土製,削藩王,修律法……陸淵能有所為皆仰仗先祖基業,也希望沒有辜負先祖囑託。太子也已長大成人,聰慧仁厚,大昱皇位後繼有人。”

陸淵牽起了沈言的手,緩緩道:“父皇,皇祖父,還有諸位列祖列宗。陸淵自知此舉違背祖宗宗法,若要降罪還請降罪於我。但陸淵還是想將沈言帶給列祖列宗看看,此乃……陸淵畢生所愛之人,也是陸淵此生情之所鐘,心之所歸也。”

隨後,他便和沈言並肩而立,對著先祖牌位三叩九拜。

當最後一拜結束,沈言的眼睛也已經紅了,他們插進香爐裡的六柱香還在平穩地燃著。

這也算是……先祖接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