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道

短短的幾個時辰裡,辭暮歡的認知顛覆再顛覆。

怨恨了近百年的父親,近百年的拋棄是另一種“愛”,她震驚於事情的真相,震驚於藏於嚴厲表面下的“真心”,她開始覺得自己看不清辯不清是非善惡,自我在瓦解。

原本因寧則燒窯一事改變了“嚴厲是愛”的觀念,可是後面又從父親那裡得到了印證,她開始分不清“何為愛”,愛情觀在錯亂。

尚未來得及消化重塑自我,便又發現神器驗道也是個假的,巨大的不真實感籠罩著她,她不知何為真,何為假,世界在崩塌。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根本不給她還手的機會。

現在又得知那個瑟瑟的夢境,是她和寧則……

仇人、傷害、痛苦、愛、所有的所有在此刻如洪水漫堤,轟的一聲沖垮河堤。

她突然就笑了起來。

“哈哈”笑聲幹癟,卻逐漸癲狂起來“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上空彙聚的紅霞映入她眼簾,小飛和彩彩的魂影各飛入她的左右眼。

孤山月的話似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你和寧則還有機會重修舊好。”

“咳……”寧則似有所感,眼皮跳動著似是在掙紮著醒來。

孤山月狠厲地抬了抬手,妖尾幾乎完全刺入寧則的體內。

即便是承受著巨大的痛楚,寧則高聳的眉骨也依舊好看得似大雁的雙翅,彷彿下一刻便要振翅高飛,飛向解脫之地。

“咳咳……小辭……別……”他只能發出幾個微弱的字音,想讓辭暮歡放棄,沒有什麼比她活著更重要的。

孤山月居高臨下道:“辭暮歡,這個交易你沒有拒絕的權利,若你早些同意我又何至於用神術壓制你體內的神力,如今你二人皆在我手中,這天路還是繼續斷開的為好。”

辭暮歡瞳孔中的小飛和彩彩飛翔在空中,然而沒有靈力支撐終究引不來神火,一鳥一鵝仰天長嘯,叫聲悲鳴又急促。

她將視線移至說話的孤山月的臉上,然而她卻看不清孤山月的臉,看不清這個世界。

她又看向寧則,也只看見滿目的紅,看見振翅高飛的大雁被鎖鏈鎖住雙翅,鎖鏈的盡頭卻不在孤山月那裡,而是她的雙腳。

她與寧則被同一條鎖鏈束縛,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誰受的傷害更多,他們都一樣,都是被所謂的執念困住了一生的人。

在孤山月的預料裡,得知所有的辭暮歡定然會痛不欲生,定然心緒大亂,而他最渴望見到這樣的神情,那些人心的不平,那些錯過的遺憾,那些無處歸放的恨與愛足以擊潰任何人,他渴望能在辭暮歡臉上看見。

誰讓她辜負他的另眼相待。

孤山月偏執地想——我要毀了這尊瓷器。

然而當辭暮歡抬起眼時,他的心瞬間一緊,她竟然會是一副面無表情,居然淡定如常,那雙本該被仇恨被惡念覆蓋的眸子此刻卻是平靜如水,竟然與那個討厭的寧則有幾分相似。

他氣極了,恨不得將他二人立刻絞殺。

這樣想,他也便是這樣做了。

辭暮歡靈脈下的黑色道紋沖破她的扼制,一口吞噬心瓷裡的靈力。

辭暮歡只覺得渾身驀地一沉,如今她的靈力再次回到了曾經的修靈境。

“神瓷果然是天然溫養靈力的瓷器,多謝你替我淨化,否則這般強大的靈力真會傷到我本源。”

孤山月尋找神瓷的真實目的便是為此。

道紋吞噬靈力回到孤山月手裡任由他吸食。

磅礴又純粹的靈力進入體內,孤山月的實力大有增長,他扔開只留有最後一口氣的寧則,閉眼運轉起來。

辭暮歡癱坐在地,對眼前發生的事無動於衷。

她望著寧則的方向沉默了許久,直到垂在身側的右手忽地攀上一隻冰冷濕潤的手指,方垂了眸。

模糊的面目卻能見到那人好看的靈骨,她動了動手指,沒有推開他。

“小辭……你不要聽他亂說……我……”寧則費力道

辭暮歡靜靜地注視著看不清的面容,有風聲吹過,腥甜鑽入鼻尖,恍若又回到了海島上她滿懷憧憬地去見心上人那個傍晚,海風吹的氣息也是這般鹹鹹的,略帶著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