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一名烏克蘭精神病人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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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一名烏克蘭精神病人的日記
消洛霍以《靜靜的頓河》,將蘇聯文學抬高到了一個新的境界。肖洛霍夫創作以“嚴酷的真實”著稱。用他本人的話來說,作家全部的創作活動就是“正直地同讀者談話,向人們講述有時是嚴峻的,但永遠是勇敢的真實”。肖洛霍夫從來不把共産黨人、革命者塑造成一貫正確、無所不能的完人,而是把他們作為真人的活的靈魂呈現在讀者面前。在他的作品中,有的革命者軟弱膽怯,有的如彼得捷爾珂夫在虐殺戰俘時
表現殘忍,都一一在筆下呈現出來。
不過,在作者帕斯捷爾納克因《日瓦戈醫生》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後,肖洛霍夫也是蘇聯作家對帕斯捷爾納克發起的大批判的組織者。這是他的本來面目,還是他作為蘇共中央委員、蘇聯作協主席、文化部長不得不做的事?在訪問中國期間,肖洛霍夫對中國出版《版日瓦戈醫生》中文版一事,鄭重其事地對沈雁冰和周立波提出來、最後又輕輕放下,很可能這才是他的真實想法。
“我無權幹涉中國的文化事務,真的無權,肖洛霍關搖頭說道,“這是真話。”沈雁冰、周立波:….懂了)肖洛霍夫:“只是,希望這種事情不會最後演化為中國上上下下對蘇聯的敵意,雖然一本書只是一件小事,但如果許多小事累積在一起,或許就會産生質變。”沈雁冰:“分歧不是一拍兩散,最近兩國中央喉舌也沒那麼大的火氣了,一些以前達成共識的東西也重新拿出來討論或者實施了,我想中蘇兩國關系的前景還是好的。至於這邊,蘇聯文學和俄羅斯文
學的翻譯作品,它就是文學作品,我們不拿文藝作品作為政治武器。
肖洛霍夫:“如果這樣那就最好,我也希望我此次中國之行只是探討文藝創作,而不是完成政治任務。沈,我也關注了你們最近10年,或者15年來誕生的文藝作品,包括但不僅限於小說、戲劇、散文、詩歌、電影,.…..你們對1949年以前的題材設立了禁區嗎?
沈雁冰:“我們在任何題材、領域和任何時間段都沒有設立禁區。”肖洛霍夫:“你們的文學作品以各種層出不窮的、奇思妙想的批評著稱,但全都集中於當代,也就是諷刺正在發生的事,而創作的革命歷史題材作品和這完全不一樣。”
沈雁冰:“也有過一些批評的聲音,但缺乏知音,沒有共鳴者,自然就消失了。一本書沒有什麼受眾,就沒有人買,這樣的作者就被市場淘汰了。”肖洛霍夫左手扶著腦門哭笑不得“嘿市場..你們中國人沈雁冰笑道:“文藝不能全交給市場,但在某些方面,市場說話比領導說話管用。你創作出一個作品,形式不明所裡,內容哭哭啼啼,主旨陰陽怪氣;別人的作品,立場戳在群眾這邊,三觀立起來
了,內容從頭爽到尾,你說人民群眾會選擇哪個。
周立波:“這時候如果有人想從中作梗,他反而要偷偷摸摸借用政府權力這樣的非市場的力量,對抗市場,或者編造資料支援自已的論點。”沈冰:“因此也不是我們沒有紅線,只是這條紅線不是由領導或者政府部門頒布的,而是存在於受眾的心裡。而創作者自然也知道受眾的心裡存在這條紅線,他們會知道該怎麼辦。”肖洛霍夫:“看來,這就是許多蘇聯、波蘭、民德、捷克的文藝界人士和科學家喜歡長住中國的原因嗎。”周立波:“嗯..文藝界人士我認識好幾個,確實是這樣的。但是科學家,科學家來中國本來就是合作搞專案搞研究的嘛,當然得長住中國了。”肖洛霍夫:“不,有的與中國合作的專案,蘇聯一方的專家其實並不需要一直呆在中國,可他們就是寫報告說中國需要他們,說這個專案的中國人太笨了,沒他把關肯定完成不了,他要每週都巡視,
或者他要每關都監督,甚至還要...總之一個意思,他要一直住在中國。
周立波攤手:“如果您說的是真的話,這個,可能,或許,的確如此吧。”
肖洛霍夫都對中國的文化界說這種事了,一一所以這類事在蘇聯真不是個別現象。凡是中國和蘇聯合作建設的專案,比如聘請蘇聯科學家設計一些東西的、從蘇聯購買了複雜裝置需要高階工程師跟進的,這些蘇聯專家到了中國,沒多久就會打報告回國內:“和我們合作的中國人太笨啦!”“不行,我得長期留駐在這兒,要不然我怕專案翻車!”一一對口的中國單位就默默背起了這口鍋,承受了本不該由他們承受的一切。肖洛霍夫回國,他的中國之行算是對蘇共中央有了個交代,畢竟沈雁冰親口說的“蘇聯文學和俄羅斯文學的翻譯作品,它就是文學作品,我們不掌文藝作品作為政治武器”,這可以等同於中國官方的明
確承諾。
不過,肖洛霍夫來中國可能只注意到“已經發生”的事,沒注意到一些正在發生的事。北京航空學院選修俄語的67、68級學生可能沒意識到,他們的俄語老師可不僅僅是個教語言的中年婦女,還是個大詩人、作家。
莉娜科斯堅科,1930年出生,1956年畢業於蘇聯高爾基文學學院,文學碩士。她在高爾基文學學院學習時就出版了自己的詩集,這些詩詞被定義為“烏克蘭新派抒情詩”,在五十年代後期就被蘇聯文學界譽為青年女詩人、詩歌界新星。科斯堅科的詩歌融入了大量格言、口語和諺語,融梗融得特別好,這是最大的特點。第二個特點,就是有濃烈的諷刺意味,並且她還經常在詩歌中批評蘇聯的公權機構。於是在1965年,科斯堅科喜提烏克蘭共産黨中央意識形態委員會書記瓦連京馬蘭丘的黑名單待遇,接著她的新詩集《永恆之河的岸邊》也被禁止出版了。從1966年到1968年,蘇聯所有的文學報紙、雜志和蘇聯媒體沒有提到一次科斯堅科的名字,也沒人邀請她參加任何作家活動,用現在的話說,科斯堅科被封殺了。被封殺的莉娜科斯堅科就到了中國,在北航謀了個給一、二年級本科生教俄語的工作。但是在中國科斯堅科也出版不了詩集.…中國誰看俄語詩歌集啊,除非翻譯成中文。不過科斯堅科不在乎,用她的話說,“我雖然只能在抽屜裡寫作,可我樂意,畢竟在這裡沒人管我在紙上寫了什從1968年起,科斯堅科開始寫一部新的詩集,或者說是一部分篇章的長詩一一《十七個人的十個故事》。寫到1969年,她突然又改了注意,決定以詩集為基礎核心,寫一部長篇小說:《一名烏克蘭精神病人的日記》小說的主視角是一名基輔街頭的精神病人,真正意義上的那種精神病。沒人知道他從哪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的。精神病人喜歡用怪異的眼神看人,說一些不著調的話。比如看著一名胖嘟嘟的小孩,他會說:“可憐的孩子喲!五天前你家吃完了最後一塊麵包,三天前你母親的乳汁幹,現在的你,生命懸於一線,你的未來我無法看到,我只能為你獻上虔誠但可能並
麼“。
無用處的祝福!
比如看著兩名下班在街邊散步的情侶,他會沖上去十分焦急和慌張地說道:“不要把糧食交給契卡!不要把糧食交給契卡!快藏起來,否則你們無法度過這個冬季!”.….總之,蘇聯的讀者大致能猜到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瘋的,就是年的“糧食供應不足”時期嘛。旁人看精神病人的的視角、精神病人自述的視角交叉在一起,旁人看精神病人時是文章,精神病人自述時是詩歌。“莉娜老師,您這部小說,啊不,小說和詩歌的混合體,看起來有點像魯迅先生《狂人日記》的意思。不過,說的不是同一件事,蘇聯這件事看起來更不可思議,啊,當然,可能是我對蘇聯歷史不夠
熟悉...
“雖然我也不太熟悉歷史,但我個人覺得這部小說和裡面的詩歌都寫的挺好的,莉娜老師,你真厲害!”
科斯堅科的中國同事一一在俄語教研室和她一樣帶俄語課的老師,看懂了科斯堅科的小說。教研室的同事讀完了科斯堅科的小說之後覺得大為震撼,於是紛紛幹起了義務勞動一一幫科斯堅科把《一名烏克蘭精神病人的日記》翻譯成中文。科斯堅科是到中國後才學了點漢語的,平時上課是全俄語教學偶爾夾雜幾個中文。但在教研室裡是有中國籍的俄語老師。第一語言為中文的教研室同事們執筆翻譯,精通俄語略通漢語的科斯堅科把
關,這種合作方式的效率很高,這篇10方字的長篇小說很快翻譯出了第一稿初稿)。
“這篇小說,10萬字,差不多可以在《小說選刊》上連載,連載個四、五期就能登完,只是.…”《小說選刊》編輯部,收到這份稿件的編輯嘀咕:“蘇聯真發生過這麼慘的事嗎?”編輯把初稿掌給主編看,主編也掌不定主意:“蘇聯自己是說過年有一年多的糧食供應不足時期,但有那麼慘嗎?不會是過分誇張嘩眾取寵了吧?編輯回頭問科斯堅科,科斯堅科表示這就是她的父輩的真事:她出生於烏克蘭的勒日希夫,她那時候還不記事,但爸媽在年過餓,此外一個在集體農莊的叔叔餓死了。主編則把這篇小說上報給了中宣部。中宣部沒等編輯要來科斯堅科的回複,就把回複發給了主編:作者描述的事實沒有太大出入,立場方面建議不要採用太直白的和太激烈的詞語,這方面可以小修改一下,其他的問題不大。
作者描述的事實當然沒有太大出入,現在蘇聯大部分年輕),人還以為年是“糧食供應不足時期”,但是中央知道,這些其實在蘇聯的檔案裡是記錄了的,準確地說應該叫做年大饑荒,不僅烏克蘭,在俄羅斯、白俄羅斯、哈薩克等地都有不同程度的饑荒現象。
一一建國初期中國境內的哈薩克族共有20萬人,其中8.5萬人是19年遷入中國境內的。如果在中國的蘇聯人寫的是別的題材,比如卡廷森林,可能中宣部還會考慮暫時為這些事壓一壓文稿。但是年這事兒,壓住是不合適的。第一它的原始檔案遲早會被解密,就算不解密也可以
透過廣泛人口調查查出來。第二,烏克蘭這件事也是促使中國方面在1959年後更加審慎地考慮和出臺國家政策的原因之一。
1969年4月,《一名烏克蘭精神病人的日記》1)刊登在《小說選刊》,計劃是4、5、6、7月分四期連載完畢。至於單行本..看小說刊登後的反響而定,當然,這單行本也是中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