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苦海幽州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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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月5日是衚衕口那個老婆婆, 顫巍巍扶著大門:“緊趕慢趕半天....我家大壯和宋振秋一起走的, 既然你們找小宋, 有我家大壯的信兒沒有?”得, 宋振秋還沒影兒呢, 又冒出個錢大壯平白給了人家希望, 自己卻根本幫不了她。有點內疚的柏寒搖搖頭, 把對趙蓉孃的說辭重複一遍,“我們也沒訊息, 想幫忙找找,您有什麼線索嗎?”一老一小兩個『婦』人搖頭哭泣, 只說起初還收到過書信,後來便沒了音訊;打仗敗了北, 幽州城開始還準備再次遠征, 後來鄰國出面調停,朝廷心生畏懼只好就此罷手,時間久了再沒人提起。不對啊,兵士在戰場死亡就此陰陽兩隔很正常;可這裡的人都不會死去, 為什麼幾百年都不回幽州?難道也和張洛生一樣被困住了?柏寒百思不得其解, 仔細問了又問,兩人只把當年情形仔細說了, 其他卻一籌莫展:“這麼多年連句口信也沒有, 只好日日到德勝門等候....”德勝門。受夠同名同姓張洛生的苦頭,柏寒這次很是謹慎,問清宋振秋“下巴有個黑痣, 左耳少了一小塊”,又朝趙蓉娘要了信物;老婆婆也緊著說兒子“脖子長著紅胎記”,不容分說塞了件舊衫過來,柏寒只好收了。既然沒有其他線索,三人便告辭了,趙蓉娘攜著男童和老婆婆眼巴巴送到門口:“有了信兒千萬說一聲!我在家裡等!”“第一,宋振秋沒死,只是被困住了;第二,那個十日國要搞清楚,可我不覺得必須去那裡:走三個月實在太遠了。”走在百花深處衚衕的柏寒匆匆總結,“還有,他們曾經寫過信回來,後來才斷了的。”胖子絞盡腦汁:“會不會他們犯了軍規被關起來了?”眯縫眼朝回望去,“這兩個一看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訊息不靈通,我們去城裡打聽打聽?”那是肯定,古代不像現代資訊共享,拖家帶口的閨閣女子哪兒有什麼訊息?柏寒靈機一動:“對了,我頭一個任務那個周秀才可是讀書人,肯定多多少少知道點,走,找他去。”可惜周秀才不在家。柳巷周家門口連寫著“奠”的白燈籠都沒摘下來,大門卻怎麼也敲不開,柏寒毫不客氣的破門而入。院落屋中空無一人,連床底下都空『蕩』『蕩』的,八成這位好不容易收回家傳寶物的秀才出門避風頭去了。無可奈何的柏寒只好和兩位同伴約定:“分頭打探訊息,現在上午八點,中午十二點在城中醫館門口集合,剛好可以看看小雀斑。”既然沒死掉,宋振秋為什麼不回幽州?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呢肯定有問題。柏寒不停挑著城中年紀大的居民打聽,大概臉生的緣故,得到答覆都是“不知道”“沒聽說過”。路過春熙樓時柏寒肚裡咕咕作響,有個念頭忽然隨著肉包子香氣飄入腦海:張洛生是個神經病,乾脆找那個賣鞋墊的老婆婆試試?反正就在附近。說做就做,先去春熙樓買十屜肉包子,又去桂香齋拎了十斤芙蓉糕,柏寒這才去找老婆婆。後者面前依然擺滿鞋墊、布老虎之類,笑眯眯做著針線活兒,不時和身畔一位黑衣老者聊幾句頭髮用木簪挽成髮髻,手上戴著扳指,脖頸一圈黑線:那是張洛生!柏寒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停住腳步,立刻被兩人發覺了。煥然一新的張洛生朝大黑狗翻著白眼,老婆婆倒友好地朝她招手:“你可幫了他的大忙。”坐到婆婆對面的柏寒滿臉笑容,把吃食雙手奉上:“記得您愛吃這個,趁熱嚐嚐。”老婆婆樂得見牙不見眼,老實不客氣把籠屜拉到面前,又招呼張洛生:“趕緊的,這可是閨女心意。”張洛生依然桀驁不馴地仰頭望天,只捏起肉包子塞進嘴裡。風捲殘雲般再次一掃而空的老婆婆抹抹嘴巴,“說,有什麼事找我們?”有門兒!柏寒立刻把宋振秋的事情說了:“您說聽說過這事麼?”“哈哈哈哈。”老婆婆笑得前仰後合,“你這閨女也怪,什麼閒事都管。宋振秋不在幽州城,以後也回不來了,你勸他老婆趕緊改嫁。”柏寒奇怪地問:“他既然好好的,為什麼不回來?”“回不來了。”老婆婆意味深長地望著柏寒,聲音壓得很低:“上陣殺敵的將士只要出了德勝門,就必須打原路回來;可既然是德勝門,打了敗仗的怎麼進的來?”德勝門,得勝門?打了敗仗的將士就進不了幽州?這個理由荒謬得可笑,可在這個詭異莫名的世界似乎也有道理。柏寒連忙追問:“那他現在去哪裡了?”“我怎麼知道?”老婆婆顯然覺得很滑稽,呵呵笑起來:“世上又不是隻有一座幽州城,十日國厭火國羽民國三苗國哪裡去不得?換個地方照樣成家過日子,你說的這個宋振秋八成早就走得遠遠的嘍。”不對,既然如此,趙蓉娘和錢大壯母親怎麼天天等得望眼欲穿?柏寒剛要再問,老婆婆顯然看透她的『迷』『惑』:“閨女,我跟你說的這些等閒人都不曉得:你自己想,天下哪有常勝不敗的將軍?若是知道了這一條,哪裡還有將士肯披甲出征?”那你是怎麼知道的?柏寒依然滿腹疑問,張洛生冷不丁來了一句:“我家長輩以前官至宰相,自然知道的比你多的多。”原來如此。等等,局面更復雜了:在幽州城尋人還有希望,擴大到這個世界其他『亂』七八糟的城市就完蛋了愁眉不展的趙蓉娘和吃著糖豆的孩童身影出現在柏寒腦海,宋振秋應該也很想念她們?“婆婆,如果這個宋振秋進不了幽州,也沒去別的城市,他能怎麼辦?”柏寒鍥而不捨地追問,“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其他可待的地方?”老婆婆想了想,話裡帶了幾分同情:“那就只能上百望山了。”伸指在地上劃了個方塊“這是幽州”,城北靠左畫個門戶“德勝門”又在城外西北畫了座小山“百望山,進不了城又不想走的人都聚在山上,我也只是聽說過。”看著倒不算遠,柏寒立刻拿出紙筆照著描畫,確認地圖無誤才收好。“謝謝您了,您可真是幫了大忙。”哄得老婆婆高興的很。氣氛和諧歡樂,柏寒趁機問起張洛生氣急敗壞罵過自己那句“再過三天吃的渣都不剩”:“我是外鄉人,什麼也不懂;前幾天好好地,昨天幫他找身體的時候差點被鐵獅子墳的獅子咬了,您知道怎麼回事嗎?”答話的卻是張洛生。他連連冷笑著:“下回就不是差點了。幸虧你在城裡,現在到城邊溜達溜達試試?”老婆婆白他一眼:“甭搭理他。幽州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是外頭來的都得過鬼門關;好在瞧著你也是有本事的,只要抗過七天,城裡妖精野怪就不會再找你麻煩,幽州城任意通行。”就是靈異任務的鬼門關嘛,柏寒沒太吃驚,又打聽半天才朝兩人告別。早過了三人約好的時間,匆忙奔到醫館門口的柏寒發覺眯縫眼等在這裡,胖子卻沒有蹤影。這傢伙去哪裡了?探望小雀斑之後的柏寒心急如焚,準備離開的時候發覺胖子遠遠跑過來:“這兒呢!”不等兩人發問,他搶先說:“我碰上只小兔子精,這麼大,還騎著只大貓。”兔子精?他被兔子精怪攻擊了?被任務折騰得頭疼欲裂的柏寒根本沒反應過來,聽到眯縫眼羨慕的吸氣聲才恍然大悟:“你遇到守護神了?”胖子神情足可以用得意自豪來形容:“好像是,大老遠朝我招手,讓我幫它把糖葫蘆搶回來聽說被一個叫海馬的東西叼跑了,住在故宮太和殿屋頂上。”“你可真行啊!”柏寒拍拍他肩膀由衷讚歎,胖子激動地語無倫次:“開始我還以為眼花了,弄不好兔子精要吃我;又瞧著像是唱大戲的小孩,倆耳朵那麼長。當時我腦袋嗡的一聲....”唱大戲還騎著貓,倆耳朵?柏寒忽然眼熟這不是北京兔爺麼?她的室友張彥是個老北京,每年春節中秋都弄回不少這類民俗玩意,有家自己和她常去的老北京飯館就有一道捏成兔爺造型的招牌土豆泥。“你辦你的事,不行叫上小雀斑。”柏寒爽快地答:“統共也沒兩天了,抓緊時間我得走了。”胖子有點不好意思,搓著手說:“說是幫你的忙,我自己倒....”柏寒連忙打斷:“別謙虛了,守護神永遠第一,拜拜。”百望山相當遙遠,出了德勝門沿著大道徑直向北走上幾十公里還要改朝西北透過大片荒野。城中租來的馬車無論如何不肯離開大路,任柏寒再出幾倍金條也沒用,等倆人一下車就頭也不回朝著幽州城奔去。大概很危險。柏寒提醒眯縫眼小心,拔出短劍順著狹窄小路戒備前行,大黑狗走在前頭。荒涼野草沒過腰部,遠處星星點點閃動野獸目光,不過大概兩條小蛇在,兩人並沒受到野獸攻擊。下午四點的時候,視野出現一座小小山巒,隱約能看到不少人影。到了!柏寒激動地朝前疾奔,累得喘吁吁的眯縫眼遠遠跟著。樹上綁著杆“幽”字大旗,到處是丟盔棄甲計程車兵,古怪的是人人額頭上都有個烏黑顯眼的“敗”字。有人機械嚼著乾糧喝酒,有人打著震天呼嚕,只有少數人靠坐在樹邊望著幽州方向,個個目光呆滯毫無生氣,和『亂』葬崗出沒的死人沒什麼區別。沒錯,額頭都有標記,胸前衣甲還繡著斗大“幽”字。老天爺保佑宋振秋可別跑到其他城市去,柏寒大步上前喊道:“我是幽州城來的,來找人。八百年前出征十日國的宋振秋在不在?”就像一顆鵝卵石投進死水,一圈圈漣漪慢慢打破沉寂。驚訝好奇疑『惑』的神情陸續出現在周圍兵士臉上,不遠處一個靠在樹上的男子喊:“那位姑娘,你找宋振秋作甚?”左耳像是被刀砍掉半片,下巴有個黑痣宋振秋!柏寒高興地跳到他面前,從揹包取出信物:趙蓉娘繡的香囊和他兒子玩的撥浪鼓,“我從幽州來,你老婆趙蓉娘託我找你,快跟我走,她都等了你八百年了。”這話簡直石破天驚,所有醒著的兵士都呆呆望著兩人,睡著的也被搖醒。宋振秋本能地接過香囊,雙手不停顫抖以致把撥浪鼓掉在地上,連忙撿起,眼淚鼻涕齊齊噴湧:“蓉娘,蓉娘....”柏寒心裡發酸,見揹包還有件老婆婆硬塞的舊衫,索『性』一併舉起:“還有住在他家邊上的錢大壯,有沒有這個人?”這次無人應答,柏寒失望地嘆口氣:漫漫八百年時光,這個錢大壯早就離開故鄉了?剛要收回去,兩個兵士拼命搖晃一個脖子長著紅胎記的大胖子:“大壯,大壯?”那大胖子壓根不敢相信,確定沒聽錯才戰戰兢兢走過來,剛接過衣裳就嗷的一嗓子:“是我老孃,是我老孃!”臉埋在衣裳裡嚎啕大哭,不少士兵觸景生情大放悲聲。眼眶溼潤的柏寒忍不住抱抱大黑狗,深深呼吸幾口。“都聽我說。我是外鄉人,不太懂幽州的規矩,請問你們為什麼回不了家?”最先冷靜下來的是宋振秋,指著自己額頭“敗”字:“我們也是出征之後才知道的,已經晚了。幽州的規矩是打了勝仗才能回去,否則就進不了德勝門。我們征討十日國大敗而歸,十萬人馬都被困在城外,想跟幽州人說話都不行:額頭沒字的人看不見我們也聽不見我們,到了別的國家就沒事。八百年來陸陸續續走的走散的散,連將軍都去了羽民國,只剩我們幾百人捨不得走。“德勝門有什麼東西?”柏寒最關心這個,“怎麼就把你們都攔住了?”“門神神荼和鬱壘。”宋振秋答得毫不含糊:“平常沒事,我們這樣的一靠近幽州就被他倆打出來,喬裝打扮哀求賄賂都沒用。第一次被打出來,我們癱瘓一整天才能動,第二次一個月,第三次一整年,第四次用了足足十年才能從地上爬起來。”錢大壯哭夠了,低聲怒罵:“上次老子想扒城門看家一眼,那傢伙伸手就打,老子足足在地上癱了一百年。風吹雨打泥土灰塵,蚊子在老子臉上嗡嗡,連揮揮手的勁兒都沒有。”所以他們不敢靠近幽州,只能躲在這裡。門神?門神不是唐朝的尉遲敬德和秦叔寶麼?柏寒聽說過唐朝李世民的故事,這位弒父殺兄的皇帝夜夜被鬼魂侵擾,不得不請兩位愛將披甲持械守衛宮門,方得安然無恙。不過這裡是死人精怪的世界,必然和我們不太一樣。“神荼鬱壘什麼樣子?”柏寒皺緊眉頭重複兩個陌生名字,“我是說,有什麼本事有多厲害?”宋振秋有條不紊解釋:“城門那麼高,身披重甲,神荼持刀鬱壘擅搶,都揹負龍泉寶劍。其實若論武力,我們拼死一搏總有人能衝進城去,可惜。”他指指額頭“敗”字,“我們是敗兵之將,神荼鬱壘一個眼神我們就筋酥骨軟,一劍劈下我們誰也躲避不開。”原來如此,柏寒放下心來,“也就是說,我們外鄉人反而不怕,這就好辦了:今天來不及了,明天一早我們在幽州城德勝門外集合,我帶著我的夥伴纏住門神,你們趁機溜進城去,怎麼樣?”就像她提議赤手空拳綁架美國總統一樣,身周士兵嘻嘻哈哈冷笑不休,滿臉譏諷:“你以為你是誰?神仙還是王母?”“神荼鬱壘鎮守幽州城從未失守,就算你免去筋酥骨軟,又能和他倆過上幾招?”錢大壯把舊衫小心翼翼塞進懷裡:“等他倆打倒你們再砍老子一刀,老子這回得癱瘓一千年了。”對於永生不死的他們來講,一千年能聽能說能看卻不能動彈顯然太過痛苦。宋振秋也滿臉慎重地望著柏寒,沉聲道:“我去羽民國打聽過,外國有人曾幫助敗軍之士闖回幽州,不過是兩千年前的事了。謝過姑娘援手送信之恩,請教如何行事?”沒什麼計劃,為了任務也得拼命。面前這堆人信心全無,這可不行。柏寒拔出短劍像刺棉絮般刺進身畔大樹樹幹,又隨手用袖箭『射』穿另一棵樹,“我沒見過神荼鬱壘,可纏住他們一會兒還是有希望的,何況我還有二十位同伴幫忙。”大黑狗走到柏寒身邊,抖抖身上『毛』發低低發出嗚嗚威脅聲,兵士盯著它竊竊私語。“宋振秋,趙蓉娘在百花深處衚衕等了你八百年,人家可沒改嫁;聽說我幫忙找你,你兒子還給我糖豆吃。”柏寒指著宋振秋,又朝錢大壯喊:“你老孃眼睛都哭壞了,她都八十....八百歲了,還天天給你做衣裳,你連家都不敢回,羞不羞?”錢大壯氣得胸口像風箱般起伏不定,宋振秋也握緊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柏寒絞盡腦汁思索鼓舞士氣的話語,又指指眼前眾多敗兵:“你們也看得出,我是外鄉人,連第七天都沒熬過,再待一兩天就得離開。反正你們已經這個樣子,試試有什麼了不起,再糟糕也不會糟糕到哪裡去。”她目光灼灼盯著額頭刻著“敗”的眾人:“宋振秋和錢大壯,還有你們,敢不敢再跟我回一趟幽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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