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發現了六具屍體,小的趕過去一看,竟然是盛家人。”

江文志臉色一變,不過眨眼間又恢複正常,側身看著已經聽到訊息的蔣鷺,表情微妙地說了一句:“膽子倒大。”

蔣鷺回家時一路都在想,盛家人的離開果然有蹊蹺,如今人死了,即便他們與火災一事有關聯,也成了死無對證,他快步回家,本打算吃過飯就去蔣家探一探,誰知蔣城找了過來。

蔣鷺皺著眉頭給蔣城倒水。

他們兩人也是許久沒有見過了,蔣城這幾個月因為家中生意往江南一帶轉移,多數時間都在外頭奔波,年後出門以來,這是第一次回家,若非下人說漏嘴,他還不知道蔣鷺夫婦來了萬山鎮。

“我應該恭喜你在林府上學,能重新參加科考的。”

若沒發生火災一事,蔣鷺是高興與蔣城相見的,只是此時此刻,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蔣城見他一言不發,愁眉緊鎖,知道他眼下所愁之事。

想到這件事,他心頭一痛。

繼母自小妹病逝以後,脾氣捉摸不定,行事乖張,連一向包容她的父親都不再待見她,接連納了三房妾室進門。

繼母起初不吵不鬧,後頭在妾室懷孕以後接二連三的把人叫到院子裡跪打責罵,短短三個月,好好一個家被弄得烏煙瘴氣。

原先裝神弄鬼的劉先生被她趕走了,又來了一個王神婆,成天在院子裡唱唱鬧鬧,又是燒火盆打小鬼,又是撒大米除陰晦,香蠟紙燭不要錢似的成箱成箱的往家裡搬,現在就是寺廟裡的香火都沒他家裡的多。

可即便這樣繼母還是不知足,讓丫鬟婆子做娃娃,在上面寫上蔣鷺和盛屏的生辰八字,往上頭紮針。

這種巫蠱之事若是被人傳出去了,只怕他蔣家一家人頭落地。

父親終究還是惱了,把王神婆攆走,又把繼母關在房間裡,任憑她如何叫嚷拍打房門都不許人開門,如此這般還是不得消停。

他怎麼也想不到繼母在被軟禁的情況下,還能買通盛家人,做出縱火一事,事後為了消滅證據,竟然還買兇殺人。

若非三弟匆匆從縣衙跑回來通風報信,只怕父親還要被蒙在鼓裡。

只是事情已經做了,總不能放任一家子的性命不管,好在縣衙的江文書一向同家裡關繫好,又有三弟從中周旋,給些錢銀此事便能了結。

他回家三天得知家裡出了這麼多的事,本還在為蔣鷺能重新科考一事感到開心,一下子又像是被人踹進了冰窟窿,渾身都涼透了,這會兒見了蔣鷺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放心,你娘子一定能平安從牢裡放出來。”

蔣鷺沒有問蔣城為何而來,只是在蔣城出現的那一刻,像是預料到什麼似的心中悲慟,對於蔣城說的話他實在無法回應。

蔣城沉默良久,皺起的眉心形成深深的川字印。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母親也是一時糊塗。”蔣城抬起眼看著他猶豫許久,“這事兒爹說了,他會去縣衙周旋,之後我們一家都會從萬山鎮搬走。”

火災當晚發生的事情似乎就在眼前,一幕幕閃過的都是被大火焚燒的人的哭鬧聲、叫喊聲,悽厲絕望,可始作俑者卻能全身而退,那那些死去的人他們的性命該由誰來負責?

“做錯事,自有公道在,兄長今日來是想讓我算了?”

蔣城皺眉道:“火災一事若跟蔣家牽扯不清,蔣家綢緞莊只怕再無立錐之地,蔣家人也要淪落街頭。”

去年幹旱,蔣家損失慘重,他和父親雖然盡力挽救,可秀水村和百草村幹死的桑樹救不回來,新種的樹苗産量太低,無法大規模養蠶,絲不夠,布織不成,連定金都虧了出去,蔣家現在就是一個無底窟窿,好在他先前在江南地區開的鋪子生意好,留下了一線希望。

可火災一事傳出去,縱然是繼母一人所為,也會牽連整個蔣家,父親只能包庇到底。

“等這事兒風頭過了,父親會把母親送去庵堂,讓人日夜看管,定不讓她再生事端。”

眼看著蔣鷺無動於衷,蔣城只得道:“當務之急,是先把弟妹救出來。”

蔣鷺這才抬眼看他,“好。”

蔣城鬆了一口氣,“明日一早你隨我一同去縣衙。”

盛屏被抓起來的當天就被衙差快馬送去了縣衙大牢。

大牢建在地底下,陰暗潮濕,她被關在最裡面那間,地上堆了一層幹稭稈,沒有桌椅板凳、草蓆薄被,她只得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