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年前起,縣尉就成了可以買賣的官位,只是要價頗高,她一直沒有動那個心思,原也想著蔣鷺入伍以後生死難料,就是回來了,再去科考也未必能有好結果,何須她親自動手?

可是,她現在等不了了,她給小蓮備了一屋子的嫁妝,用不上了,何不花出去買自己一個高興呢?

大郎以後是要接相公衣缽的,而且素來與蔣鷺關繫好,他定不會同意,好在她親生的兩個孩子,個個孝順懂事,她一開口,他們就都同意了,四郎年紀尚小,唯三郎合適,他也會識字算賬,真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一萬兩的銀子給出去,不到半個月,這官位就下來了,前天三郎已經去了岷縣縣衙報道,她這才不急不慢的叫人準備東西來這裡宣告這個訊息。

看著蔣鷺的表情從難以置信到悲傷鬱郁,她心裡痛快極了,好似這麼些年的怨終於找對地方發洩了。

王蘭香並不想多做停留,看到榮樹河一家來了,沖他們一笑,話都不曾說一句,叫上人就要走,留下席面和一頭頭上拴著紅花的烤乳豬。

她趾高氣昂的走了,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覷,蔣鷺悄不做聲的回了屋。

柳大娘和王大娘讓榮樹河他們進堂屋裡說話。

小苗和雲雲站在廊下眼睛盯著那隻烤乳豬。

小苗搖搖頭,“我怎麼一點兒也不想吃?”

雲雲養的白兔,昨天晚上被蛇纏死了,她正傷心,流了一早上的淚,也沒有胃口,只看著已經烤熟的乳豬淚如泉湧,“小豬真可憐,還沒長大就被烤熟了。”

那真是一桌好菜,有雞鴨魚肉,擺盤也精緻,置辦這樣的席面少說也得要五兩銀子,但大家並不可惜,反倒感到礙眼。

柳大娘比王大娘健談些,“也不知發生了什麼,要不讓人去鎮上把盛屏叫回來?”

蔣鷺上樓那模樣可算不上好,榮田渠本想上去,被榮田澗攔下來,說是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榮田溪看母親又在默默流淚,苦惱得很,幹脆主動說:“我去鎮上,把盛二嫂子帶回來。”

榮樹河點點頭,讓他坐牛車去,快去快回。

榮田溪馬上動身,一點兒不耽誤,只半個時辰就把盛屏帶回來了。

正午的陽光曬在席面上,不多時味道就變得難聞起來了,盛屏一進屋就捂著鼻子,讓柳大娘和王大娘她們處理掉,別喂給雞鴨鵝豬,怕吃了得瘟病。

她們就在後院裡找了個地兒挖坑埋起來。

盛屏匆匆幾步上了樓,在門口略停留一下,先敲門,“相公,我進來了。”

她等了一會兒,裡面沒人回答,於是推門進去。

蔣鷺坐在書桌前,看著眼前的書發呆。

盛屏知道那些書都是蔣城之前給他的,特意從白鹿書院抄回來的,可以考秀才的書。

路上榮田溪跟她說蔣家老三花錢買了個官,蔣夫人去村裡大肆宣揚了一番,蔣鷺聽了反應不對,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他們也不敢去打擾。

盛屏面上不顯,心裡已經把王蘭香罵死了,她可太知道蔣鷺的三寸了,一出招就讓人沒有餘地可退。

蔣家出了個官,蔣鷺這些年的書算是白讀了,她自己都替蔣鷺難受,見了他懨懨傷心的模樣,心裡更不是滋味,鼻子酸酸的險些落淚,但又強迫著忍下來。

盛屏蹲在蔣鷺腳邊,拉著他的手,“其實也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

蔣鷺這時才抬眼看著她。

盛屏躊躇一會兒才小心道:“你本來就不是蔣家的人,若是能認祖歸宗,自然可以再參加科考。”

蔣鷺勾著唇露出個笑模樣,只是太過苦澀,“多少年來他們不聞不問,憑什麼會同意?”

“秀才不是能免田稅嗎?”

蔣鷺拉起她讓她坐到自己腿上,輕聲道:“若劉二嬸說的都是實話,就是為了我娘,我也絕不會同那家人相認。”

“而且,她既高調宣揚,又怎麼會允許我從蔣家遷出來,就算是遷出來,也必會想盡辦法毀我名聲,我照樣無法參加科考。”

於蔣鷺而言,讀書是他的執念。

因為他讀書好,為父母不喜,他苦惱之餘,生出報複念頭,越是不讓他讀,他越是要讀,越是不讓他考試,他越是要突破重重阻礙去考。

考秀才、考進士、做大官,這些於他而言沒有實質性的意義,只是單純的對抗父母的工具,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他解開了心中的結,對讀書科考的執念也是時候放下了。

“我不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