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嬉鬧的工頭看男孩指著自己鼻子說話,臉色也不好看了,瞪著眼睛回道:“就說你怎麼了?哪來的小兔崽子!不問問你爺爺我姓什麼,還想在爺面前開染坊!再不滾揍你!”

“你等我爸來了,我非讓他收拾你!你給我躲開!”男孩不管不顧,執拗地就想往礦長辦公室裡闖。

被人高馬大的工頭扯住衣襟,向後掄了個跟頭。

男孩不服輸,又一骨碌爬起來,小牛犢子似的揮著拳頭向工頭打去,工頭絲毫不懼站著沒動,冷笑著一使眼色。從側面嬉笑的人群中伸出一條腿來,正橫在男孩腳下。

男孩沒留神,被絆倒“咚”的一聲一頭撞到石凳上,吳袖逸旁邊聽著都忍不住替他齜牙咧嘴地的害疼。然而男孩似乎有股百折不撓的勁頭,又爬起來腳步踉蹌著沖向為首的工頭。

可惜還沒走到工頭跟前,他就兩眼發直,眼看著頭頂冒出一層虛汗,臉和嘴唇都失了血色,搖晃著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來了,嘴裡還不饒人喃喃地念:“你等我爸來了……等我爸來了……”。

工頭見狀仰天長笑。他正看到吳桂山從遠處走過來,指著吳桂山對男孩戲弄道:“快看,你爸來了!快叫爸爸!好讓他收拾我!”說罷又哈哈大笑。

遠處幾個圍觀的老工人,有些看不慣新來的工頭欺負小孩的行為,然而也不敢阻攔,只聚在遠處觀望。

男孩似乎沒緩過勁來,看著走過來的吳桂山,只是呆呆地發愣。

吳桂山皺著眉看眾人問:“都圍在這裡幹什麼?”

工頭一看礦長發話了,也不敢怠慢,收了肆無忌憚的笑容,畢恭畢敬地回答:“吳礦長,來了個小孩說他爸爸是礦長,要進礦場辦公室,我怕丟東西沒讓他進去!”

吳桂山漫不經心地看了臉色煞白的男孩一眼,嘴角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問:“是老傅家孩子吧?我就是礦長。你爸不在這,別在這裡搗亂,快回家去吧。”

男孩黑漆漆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吳桂山,木雕泥塑一般。似乎還沒消化面前這個陌生男人就是礦長的事實。

吳桂山也不等男孩回答,從他身邊走過,沒再多給他一個眼神。工頭等人也丟下男孩,亦步亦趨地跟著吳桂山溜須拍馬。

吳桂山一來一往不夠半分鐘,就像帶走了男孩僅剩的精氣神一般。

男孩支撐不住,眼一閉暈了過去,沉靜蒼白的側臉漂亮得幾乎不像真人。

圍觀的老工人見狀不忍心,上前扶起男孩檢視說:“這孩子低血糖暈過去了,誰有吃的?”他問了幾遍都沒人回答,顯然大家都沒帶吃的,又或者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礦山易主,礦長不救的人,誰也不願意貿然出手救助。

老工人自己也沒帶食物,急得喃喃自語:“這可怎麼辦?低血糖好危險的……”

吳袖逸陷入回憶,上一世她也見過這個暈倒的男孩,她當時驚訝得大呼小叫,果然應者無數,吃的也來了,喝的也來了,也有幹淨地方躺了,還有“懂事”的人專門負責誇她心地善良的。

當年吳袖逸自覺做了天大的好事,被誇得找不著北,洋洋得意恨不得下篇作文就寫關於救人的內容,那她就真可以有感而發了!只有一點遺憾,男孩完全沒有被人救了的自覺,全程一絲感謝的意思也沒表達,最後還悄悄地不告而別,讓她稍有點失落。

現在用她成年人的眼光看來,她這個現礦長女兒吆五喝六的救原礦長兒子,怎麼看裡面也像是有一種顯擺表演的成分,被救的人恐怕心裡也別扭得很。

雖然她當時根本理不清那些複雜的關系,只是單純地想救人。

吳袖逸看著牙關緊閉的男孩,對老礦工的呼喚毫無反應,臉色由煞白逐漸變得發青,帶出種可怕的死氣。

老礦工見狀也慌了神,急忙掐他人中。

吳袖逸掏出兜裡的水果糖,剝開糖紙都放入她的粉色的水壺搖勻,送到老礦工手裡說:“給他喝這個試試。”

老礦工注意力都放在暈倒的男孩身上,接過水壺小心翼翼地撬開他的嘴,把糖水慢慢灌了進去。

男孩似乎早已饑渴難耐,即使閉著眼睛也下意識地大口吞嚥,幾口過後青白的臉色逐漸恢複了一絲紅暈。

老礦工面露笑容:“好了好了!”

男孩緩緩睜開眼睛,只是眼神還有些遲鈍迷濛。

老礦工把水壺又送到他嘴邊勸他:“孩子,再喝點吧。”

男孩下意識地又被喂進去幾口,直到眼睛恢複焦距,平靜如一潭死水的眼神落在粉色的水壺上。

猛然眉頭一皺,用力推開老礦工的手,幹嘔了幾聲,把喝進去的水幾乎都吐了出來。

老礦工拿著水壺手足無措:“這這這……這水壺不髒,這是剛才一個漂亮小姑娘……”老人急於證明,回頭卻發現水壺的主人早已離開。

遠處順著人流跑來一個慌慌張張的藍衣女人,看年齡有五十多歲見人就打聽是不是看到一個男孩子,有人給她指了方向。

她心急火燎地趕過來,一見男孩就撲上去抱他,親呀、兒呀地亂叫。男孩躲了一下沒躲開被她抱了個滿懷。

她從懷裡拿出一瓶飲料掀開蓋子遞給他。

看男孩一口氣把飲料喝了個精光。

藍衣女人才笑著對老礦工千恩萬謝,說她是男孩的保姆,沒看好孩子,讓孩子跑出來了,剛才都把她嚇死了,幸虧找到了。要不都不知道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