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神域二十三)

室內瘋魔,簫聲瑟瑟,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尖銳的訴控像一把索命的尖刀刺破耳膜,齊瑾面色痛苦地捂住耳朵,只覺得頭疼欲裂,以至於在孟起當著他的面跳下去的時候,他也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撲身上前的時候,手上只餘一塊撕裂的黑袍。

齊瑾遲鈍地眨了眨眼睛,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圍,竟不知何時又變了。

梁竟則在哪裡?

煙霧繚繞,神女飛天,白鶴展翅,似是九清天,簫聲似乎比方才祥和了不少,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流,齊瑾陰沉著臉,覺得自己並未有什麼傷心的事。

他從窗邊往下探,眼中是不見底的深淵,一片廣袤無垠的黑暗,似乎要將人吞噬。

他看不到孟起的屍體。

一隻白鶴停在他的身邊,簫聲驟然停滯,所有的官員看向他,而後跪拜高喊萬歲,奇怪的是齊瑾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他接受他們的跪拜,還未開口,便聽見人群中的一聲暴呵。

“攻之!他不是新皇!殺了他!”

“先帝感召,齊璟有罪,殺父上位,理應受盡萬人唾罵,死後墮入畜生道,永世不能超生!”

“這個孽障不是正統,竟戲弄我等許久!”

齊瑾被辱罵著,周圍又多了百名怨魂,全都嚷著父債子償,他閉上眼睛,記憶裡的全部都是被剔骨剝皮的白骨,成堆的屍體扔在冷宮,腐臭的骨肉埋根生芽,澆灌著冷宮裡的合歡樹。

身體被往後一推,失重感襲來,他跌坐在龍椅上,宮門外是冤魂無數,齊瑾手裡握著一把劍,眼中的意識逐漸模糊,他將劍抵在脖子上,閉上眼。

“趙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梁竟則攔住他,將他手裡的瓷片扔掉,憂心忡忡道:“你怎麼了?”

意識陡然清醒,四周還是靜悄悄的滲人,齊瑾一雙黑沉沉的死死盯住梁竟則,說:“方才,天上宮闕,鶴翔群飛,你有看到嗎?”

“沒有,一直都是這樣。”梁竟則搖頭。

“你方才好奇怪,突然就坐在椅子上不動了,一個勁的流眼淚,我還以為你是被嚇傻了,然後你就摔碎了杯子往自己喉嚨上割。”

“所有人都中了幻術,喝茶的沒喝茶的,為什麼偏偏你沒有。”

梁竟則緘默不語,似乎也是在為這件事困擾,他像是沒有聽見齊瑾夾槍帶棒的質問般,依舊沒心沒肺地剝桌上的橘子。

未了,遞給齊瑾,這才撐著頭道:“可能因為我沒有太高興或者太痛苦的事情,我從小就是這般性子,活一天是一天,以前和劉湘玉去王府查案的時候聞過一種香,我倒是短暫進入了幻境。”

“我成為了全天下最厲害的仵作,當時是開心的,可後來想假的有什麼好稀罕的,我肯定會成為最厲害的仵作的,”梁竟則頓了頓,“成不了也沒關系,反正人生還有好多事值得做。”

心似明鏡,最是灑脫,這樣的人又能被什麼困住。

梁竟則又說:“難道一定會進入幻境嗎,我也想看看自己放不下的是什麼,不過趙兄,你的定力也太差了些,要是沒有我,你就跟孟起一樣了。”

“也是奇怪,旁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幸福,怎的到你們這裡就苦大仇深的了。”

人生而有妄念,執念,貪念,可像梁竟則這般心思澄澈的實在少見,齊瑾心道,自己的定力確實差點意思。

孟起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令人似懂非懂的話,什麼對不起父親,斬殺狗賊,又或者辱罵新皇。

而幼年時常裹挾齊瑾的噩夢也不消散地前來,與之相贈的是掌管占星臺的術士死之前的遺言,他嘶啞的聲音透過層層梯階穿到齊瑾的耳朵。

“天災!何不謝罪自裁,你不是皇帝!你是禍害!”

那時的齊瑾剛被趙無名安排坐在皇帝的位子上,卻不想一眼就被看出來,他冷靜地看著前面瘋癲大叫的人,而後走上前,親自舉劍將他的頭顱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