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念頭即是,這篇是她寫給自己的,其中大逆不道的話數不勝數,劉婉瑜不要命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

曾經的劉湘玉總是以現代人的思維看問題,她那時候還不懂得怎樣忘掉自己現代人的觀念在古代學會規矩。

她因有著半分才氣就高傲到目空一切,總想著手裡握根破筆杆就寫出一本曠世奇作。

劉湘玉甚至天真地認為她來到的大祈是一個河清海晏的朝代,等到她十三歲那年滿心歡喜地出了山莊才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劉湘玉往常覺得幸福是因為她的生活富足,因為她所處的環境自由無拘束,因為她接受了和男子一樣的教育,是因為她從來沒有見識過大祈的另一面,是她無法改變的另一面。

她甚至眼光狹窄到一葉障目,而她更忘了自己所得來的這些教育只是因為她是個男子,但世間就是有諸多不公,惡人殺不盡,小人除不盡。

後來劉湘玉自己都過得不如意,她在劉府的宅院裡活的越來越像古人,所以她在失憶後行最周正的禮儀,端的是君子孔孟之風。

以至於她都忘了自己寫過這篇文章。

夜風習習,偶有幾聲鳥叫驚擾了懷中的白貓,白貓猛一蹬腿,撓傷了劉湘玉的手背就跑遠了,她從久遠的回憶裡脫離出來,道:“這貓的氣性不小。”

趙無名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她,柳葉眼中情緒不明:“無名覺得玉郎的氣性也大得很。”

劉湘玉或許是不知道自己當年有多出名,僅憑一首賦名動京都的時候更是一詩難求。趙無名在宮裡聽得不少關於劉湘玉的事情,有別人無意間提起的,也有他刻意打聽的。

劉湘玉笑的溫潤,她擺擺手道:“趙兄說笑了,某自小就沒什麼脾氣。”

趙無名從見她的第一眼起就無法將她和早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結合在一起,眼前的劉湘玉溫和過了頭,臉上也似戴了一層面具,通身氣質溫和到像是被打磨出來的玉石。

“曾聽聞劉公子喜交友,之前更是大方贈詩來者不拒,更甚至有贈與青樓女子的,”趙無名搖搖扇子,“你知不知道自己一首詩值多少錢?”

賣詩,值錢?

劉湘玉一整個懵住的狀態,剛回府那幾年她整個人活像被人挖了腦幹一樣,手裡的銀子總是握不住,每日尋一大幫同窗好友把酒言歡,興致上來了也會寫兩首詩,不過就跟口水歌一樣,偶爾還有幾首不正經的情詩。

“我不知此事,或許當時三五好友湊在一起就是為了玩的,左右也不是什麼難事。”

劉湘玉又想到什麼事,說:“難怪我當初焚詩稿的時候覺得少了一大半,或許是被家裡的下人拿去賣銀子了。”

當時劉湘玉已經成為文人口中唾罵的小人了,偷出來後過了好幾天都沒人買,那下人罵了她的時候正巧被人聽去了,最後還是趙無名宮裡的太監覺得他對這事有興趣才提了兩嘴,而趙無名確實將其買了回來。

趙無名沒有否認:“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沒想到趙無名還是她的死忠粉,劉湘玉心底不知作何感想,只感嘆道:“當時年少輕狂,無名兄若是喜歡便自己留著吧。”

她又自嘲道:“我之前總有種自負的學生氣,眼高於頂、自詡清高,愚蠢透了。”

或許自己前世死的時候正值無比中二的青春期?

劉湘玉不想在這憶往昔,見趙無名遲遲不肯離去心想還是得自己開口,敷衍了兩句後就像抬腳走人。

忽又聽得身後的趙無名道:“你在文章中說若是你來當官,便是大祈最好的官,劉大人,或許我可以做個見證嗎?”

趙無名從來都盼望著這一天,也願意給劉湘玉一次機會。

劉湘玉權當沒有聽見,漸漸蘇醒的叛逆只想讓她幹一票大的,挑戰這個時代的秩序不是更有趣嗎。

第二天天不亮劉湘玉就起來了,雖然她是個記錄案件的小官,但因想著昨晚的事便一早去了縣令王安權府中。

“小劉大人不必緊張,介時你只要將本官與犯人的言行記錄在冊就可以了。”王安權優哉遊哉地喝了口茶,又說:“也不是太重要,讀書人的腦子靈活,小劉大人定能勝任。”

劉湘玉含笑,裝作沒有聽懂他話中的意思,佯裝木訥的樣子:“湘玉定會如實記錄,大人放心。”

王安權頓了頓,心道果真是讀書讀傻了,連弦外之音都聽不出來,雖說是探花郎的哥哥,卻全無半點其弟的圓滑機警。

他放下茶杯,笑的愈發可親,像長輩似的點撥了一句:“小劉大人要知道自己是在為誰效命,是皇上,咱們底下人能做的就是讓皇上高興,你說咱們東都縣案簿上漂亮,咱們也跟著增光不是。”

東都縣作為一個被忽視已久的小縣,自然是不會引起上面人注意的,而王安權想要漂亮的政績,他所呈現的便是自己想要的粉飾太平。

劉湘玉嘴角含笑,一副受教的樣子:“大人說的是,湘玉謹遵教誨。”

王安權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並不關心劉湘玉是否託了關系,也可以看在劉家的面子上將她供一供,可前提是在他底下幹活得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