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長褲短袖和一件保暖防曬的薄外套,行李箱放在頭頂,隨身的布包裡有電腦、一本書和筆記本,言青川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卻從另一側打進來,一切和來時的路途沒什麼區別。

但哪裡不同了呢?

她撐在車窗略深的窗沿邊,手掌的指節按住太陽穴,就這麼大喇喇、不加遮掩地,偏頭看鄰座的人。他的肩膀總是放得很平,完全地向後撐開,只是保守的領口,讓她只能猜測頸下或許蟄伏了一條筆直粗虯的鎖骨。

這個猜測,無比性感。

言青川對薄唇是不滿意的,它總和刻薄冷漠薄情勾連在一起,像個不詳的意向。只是他厚實寬闊的下巴,分勻掉嘴唇過於精緻的線條,倒顯得可靠起來。大約是匆匆清理的鬍鬚,還有不均勻的青茬,更模糊了男人的年齡感,如果不是眼尾並不遮掩的紋路——尤其是輕笑時,從眼匝到眼尾溫柔聚集起來的線條,像極了細密的情話——平添上穩重,她大概要更操心幾分自己的面部保養問題。

視線刮過直挺挺的山根,她撐住臉頰的手,不自覺摸到自己鼻樑中間微微的凸起,算不上駝峰,但指腹能明顯觸到一個小圓,從這一點開始,鼻子的起勢更加飛揚,像突然爬坡的過山車。但他不是,從眉間就繃直的線條,再以同樣的直角落到人中,每一筆都乾淨果決。

她早就發覺了,他的睫毛很濃很密,一定要記得問他家族樹裡是不是有日耳曼一類外國血統,那種硬質的毛流感,總能讓她想到化妝箱裡,毛質最油亮的那把腮紅刷。偶爾會分不清眼下略微的青黑,是睫毛和光影的共謀,還只是單純忙碌的體徵。眉毛卻有種鬼祟地分不清是否有修剪過的心機,如果他還修眉,言青川笑,到底該笑話他過分精緻,還是以後要包下他的修眉作業呢?

言青川就這麼看著他,大喇喇、不加遮掩的,從不經打理的劉海到骨節突出的手腕。

感覺真奇妙啊。

“嗯?”

齊藍沒有抬頭,目光依然鎖定在螢幕上不知道是合同還是劇本的大段文字上,右手直直地遞過來,包住她擱在腰間位置、閒置的左手,從手背向前找到指節對應的巢狀,一一扣進去,再帶著她的手臂回到身邊。言青川就這麼一隻手倚在窗沿,撐住顴骨看他,一隻手被從後“抱住”,拉到他臉旁。

“看出什麼來了?”

言青川感到自己的左手被向後開啟,手心裡印上一個乾燥溫暖的唇,有濡溼的呼吸,濾過她的指縫,再從他的指縫離開。

“看你帥呀!”她語氣輕佻地應。

他抬起眼,從額頭到鼻尖,因為這個動作,落到浮塵的光暈裡,有言青川沒見過的妖異。掌心又印上一個乾燥的吻,“嗯,我知道的。”

“嘖”,她樂得把手抽回來,“看你這無賴勁。”

齊藍把眼前的事情放下,大手一撈,又把她的手給撈了回去,“不是早蓋棺定論過了嗎,我無賴。”

車廂幾乎滿席,前後與走廊另一側都有或伏案或閉目的人影,言青川目光在周圍刮過一圈,確保這麼羞恥的臺詞,沒被人聽了去。

“我看你是越來越無賴了,肆無忌憚”,這回她沒有抽回手,任由他裹住,放在身邊。

“為什麼要忌憚?忌憚什麼?嗯?”

尾音拉得又輕又高。

言青川笑,手從臉頰上撤開,指指自己。

“自家女朋友”,齊藍略一用力,把人帶到座椅交界的邊緣,用十指交握的手背蹭了蹭她的鼻尖,“怕什麼?”

“齊藍,我發現你挺會的嘛”,她朝後仰開,饒有興致地看他,眼裡亮晶晶的,“深藏不露啊。”

“現在有機會露了”,他同樣亮晶晶地看。

言青川先撐不住挪開眼神,笑意深深地陷進五官,她很重地把頭朝齊藍肩膀上靠去,兩個人都隨著這個動作震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