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比言青川想象得瘋太多。

“這才哪到哪”,也不知道誰應了一句,圓桌上空騰著半人高的熱氣,連聲音的方向都被扭曲得無跡可尋,“李導嚴格,大家這還算收著的,省得明天打蔫兒打頹被罵”,那個人聲嘖嘖兩下,“而且這裡沒啥能玩的,這要在影視城,想什麼沒有,幹嘛的都找得到,這頭吃完出門右轉就是ktv。”

“精神真好啊”,除了感嘆,言青川想不出別的評價。

“在這裡還是不敢的”,聲音聽上去來自差不多的方向,但明顯是另一個人,“別地兒能當行活出,玩得瘋一點就瘋一點,沒人在意,反正都這樣。李導這不行。”

最後幾個字她甚至都沒能聽清楚,話音就被一陣歡呼拍桌敲筷子蓋了過去。像是誰猜拳輸了,被架秧子要選大冒險。

言青川在霧氣和參差地人頭間看到單廣笙,大約是礙著身份,沒人圍過去鬧他,除了開席時敬的幾杯酒,他也只是安靜地涮了點清湯素材,點點醋,香油麻醬辣椒的一概沒有,看得她牙酸。

“有意思沒意思啊”,她燙了一片毛肚,扔進碗裡糊上一層厚厚的麻醬,“你這就是在掃興。”

單廣笙夾出一把茼蒿,在碟子裡濾了濾湯水,“我也覺得”,他費力地嚼著粗纖維,言青川盯著看了半晌,判斷他腮幫子應該一直沒動。

“你用門牙吃東西呢”,她問。

茼蒿有些難吞,他隔了好一會才騰出舌頭,“老用大牙,咬肌容易大,得儘量用前面的牙齒,不能吃太難嚼的東西。”

“有意思沒意思啊”,她像一架復讀機。

“我在他們玩不開,再吃幾口我就先撤了啊”,單廣笙就著漏勺扒拉了一波木耳腐竹和豆腐,言青川眼疾手快地把豆腐搶了出來。

“我們也走”,她偏頭看平次。後者喝了口豆奶,點頭。

“平次哥,要不要單獨再給你點點兒?打包回去也行啊,小馬”,單廣笙朝幾個位子之外在彈跳的小馬,招呼了一聲,“再拿份選單來。”

“其實不用了”,知道攔不住,平次接過一本厚實油膩的選單,象徵性地翻了兩頁,向拿著紙筆的老闆指了指一道麵點和酒釀丸子,“丸子要兩份,都打包。”

“不怎麼吃這些平常?”單廣笙看場中的小食空盤了,又加了幾份花毛一體,舉起豆奶瓶子就要和平次碰杯,“是我沒問清楚。”

兩人碰完豆奶瓶,各自咬住吸管滋溜了一口,平次笑說,“沒有,都愛吃。就是這孩子通知我通知晚了,下午工作的時候閒不住,零食吃多了。”

言青川做了個“呵呵”的表情,努嘴示意自己要吃黃喉。

平次一手握漏勺,一手用筷子把煮得捲曲的黃喉夾住,抖落乾淨花椒殼,放到言青川碗裡。

“你們兄妹感情是真好”,單廣笙搖頭,笑裡帶著揶揄,“平次哥平常沒少替言老師操心吧?我要有個妹妹,鐵定護得緊緊的,外頭那些臭小子一個都別想矇混過關。”

言青川嫌他沒話找話,又搶了一塊豆腐,說,“你們要聊就聊,別拿我打茬。”

“是會管得緊一點”,平次又搓了一把她的頭,表情語氣都真的擺出家長的語重心長,不知道的,以為這是兩位年屆五十的家長的對話,或者是言青川本人才8歲,“但是以尊重為主吧,她一直是自己很有想法的孩子。”

“哈哈哈哈,是,言老師看著就是主意很正的”,單家長再次平舉豆奶瓶,彎折的吸管,幼小無辜地在瓶口打了個旋兒,顯得更蔫兒了,“哎,哥”,一聲“哎”,簡直從裡到外透出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走心”兩個字寫在聲調裡,“多的不說了,都在奶裡。等拍完回去,我和齊藍再好好請兩位吃一頓喝一頓賠罪。”

“都在奶裡”的表達,實在讓人無處吐槽。言青川撈了撈鍋底,不剩多少菜,她索性鳴金收兵,放了筷子玩會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