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青川站在以李導為核心的小集體外三四步的位置,不遠不近地聽著。

沒人看她,沒人側目,每個人都忙得不行。

她心滿意足地深吸口氣,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伸手趕了趕耳邊的蚊子。

極強的鎂光燈,既緩慢又迅捷地閃起、熄滅,言青川就在短暫的失明與清醒間,看單廣笙手拎皮箱,在窗邊坐下、站起、作勢要走、回眸、踟躕。

這套新定妝海報,大約不久就會面世,她看向顯示器前微微彎腰檢查照片的齊藍,和在攝影師的指揮裡不斷調整角度的單廣笙,高溫帶來的焦糊味依然瀰漫在這間不大的房間,但沒有人在意。

春枝姐不高,只有單廣笙肩膀不到的位置。她小心地把手肘處的衣褶處理得更有韻律,雖然絕大多數人注意不到這樣一個位置,但不管是她還是在一旁說著什麼的李導,都格外看重。

在導演的吩咐下,頭髮被挑了一縷出來,狼狽地搭在額頭上,襯衣袖子褪到肘間,西裝被搭在小臂上,布料的廝磨讓馬甲有些歪斜,襯衣的摺痕也沒能完全對齊,工作人員拉起一塊綠幕,單廣笙踏上去,抬頭望向某虛空。

場面極其嘈雜,即使在攝影師示意開始,人聲都靜默下來的情況下,燈管、鼓風機堂而皇之地搶過麥克風,佔據耳膜的最中心。

但單廣笙在表演落寞,這個資訊無比精確地進入言青川腦袋。

是落寞而不是頹唐,雖然髮絲不再嚴絲合縫,衣服也不再規整,但他只是從暗處窺見繁華而無法親近的落寞,而不是咬牙切齒的頹廢或怨恨。

“春枝姐答應採訪了嗎?”,齊藍站過來,目光還追隨著綠幕前的動向。

“讓我下午有時間去找她”,言青川開心地說,“但我估計得等到這場結束了,不然春枝姐走不開。”

“是”,他心領神會,“衣服在這,她可不能不盯著。”

“所以年幼無知的你,到底怎麼慘烈地拒絕過春枝姐,才讓她耿耿於懷到今天?”她輕輕白他一眼,“在春枝姐面前,你可別表現得跟我多熟啊,我怕她遷怒,不讓我採訪了可跟你急。”

“不會”,齊藍淡笑,插著兜聳聳肩,“春枝姐喜歡你呢,雖然她應該知道了我們挺熟的。”

言青川忍不住笑模樣,“瞎說,你又知道了。”

“唔”,他作勢擺出思考狀,“我分析的。”

不等言青川再問,齊藍摸著眉毛,道,“春枝姐喜歡對藝術有敏感的年輕人,乖一點,聽話一點就更加分了,像廣笙那種穿上戲服招呼都不打就演上的,最得她心。”

言青川覺得這不像在評價以為劇組的服裝師,倒像是為又特殊癖好的女尊文主角選妃。

“李導對美有多執著,全中國的電影觀眾都知道吧”,猜到她在好奇什麼,齊藍乾脆地答疑解惑,“春枝姐作為能滿足他對美某個層面需求的干將,有點性格是應該的。”

她指指自己,意思很明顯,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接住了廣笙的戲,他回化妝間告訴我的”,他笑盈盈地看她,眼裡是明顯的興味,“那你在春枝姐這裡,就是有著一顆呵護藝術的真心,不愚鈍的人,可以聊聊。”

“這樣啊”,言青川若有所思,順著這個邏輯往下捋,“你是當著春枝姐的面摧殘過藝術嗎?”她思維忍不住就要往女尊虐戀的方向滑。

齊藍聳聳肩,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那頭似乎也接近尾聲,簡易的半自動卷軸,把綠幕一點點收起,陸續有一些工作人員扛著東西往外撤。單廣笙領著幾個人的隊伍朝他們過來,“這裡要重新佈置一下,我們下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