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蘊被抬進屋內時是清醒的,除了渾身無力、手上劃傷和身子淤青外,其他都還好,至少已經恢複了一大半的精神頭。

孫氏接到粗使婆子來回稟沈晞蘊又不見了,是她目送了沈宴去了佛堂,吃不下飯的時候。沈老夫人已經在佛堂中唸佛吃素十多年了,怎的今日突然就要喚了沈宴過去?

年節日也不見她出來看孫子孫女,因而孫氏才有膽子跟錢夫人瞎掰。

孫氏要說怵的人,沈家老夫人算得上一個。當年若不是沈家老夫人,哪裡有那麼多事?也是孫氏恨的人。

聽到沈晞蘊不見了,孫氏的心都快被折騰死了,今天一定跟她犯沖,十多年的死對頭冒出來了,小眼中釘又被逃走了,她們全都是廢物!

孫嬤嬤趕緊讓人去找,前前後後裡裡外外都要翻個翻。

沈宴和郎中是前後腳到竹院的。沈宴剛落座,郎中就進來了,沈宴關懷地跟自家老孃問安,沈老夫人卻一副你是在詛咒我的表情。

郎中給沈晞蘊把脈,沈晞蘊看他面生,抿嘴不語。

姜嬤嬤空手進了屋內,後頭跟著兩小丫鬟,手上扛著一掐絲藍蓮花瓶,笑吟吟地瞅了沈宴一眼,二話不說,手一揮,直接在沈宴面前砸了個稀巴爛。

沈宴小時候被姜嬤嬤帶過,嚇得哆嗦了一下,卻不敢給臉色,沈老夫人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輕蔑之意,郎中出來,沈老夫人溫和地道:“周郎中看看那些花瓶底。”

郎中蹲下,挑揀了幾塊,上面黏著一層褐色汁水,一聞就聞出是藥,原本有點愁眉不展的周郎中頓悟了,道:“我竟然沒有想到,我竟然沒有想到!這樣精細的心思。”

沈宴遲疑地望著周郎中,不懂這個頭發已經全白了的老頭子在說些什麼。

沈老夫人開口問出沈宴心中的疑惑,周郎中搖頭晃腦地道:“沈老夫人,這藥是好藥,是補藥,只是若是身體康健的人用了也就罷了,可府上的姑娘風寒未愈,還食用了多了一倍藥量的藥水,即使喝一半,倒一半,也是夠用了,自然會出現身子發虛,酸軟無力。這樣精巧的害人心思,真是令人膽顫。”

“姑娘?害人?”沈宴一頭霧水。

姜嬤嬤親自送了周郎中出去,沈老夫人正好跟他說起了昨夜沈晞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沈宴一聽,面露憤怒之色,拍桌而起,道:“真是豈有此理!孫氏竟然敢!”

“你撐腰,她有什麼不敢?”沈老夫人一句話就揭了沈宴那一層皮,沈宴吶吶地坐下不說話。

沈老夫人雖然在佛堂待了十幾年,可也沒把智商給待沒了,雖說官宦人家後院由著主母把持著,甚至於很多男人都不管後院之事,可再怎麼不管,也是男人給撐腰的,那些丫鬟奴僕,哪個不是看下菜碟下飯的好手。

旁的不說,只怕孫氏瞞著沈宴坐下這事,裡頭的彎彎繞繞已經包裹得嚴嚴實實了,沈宴就算現在不知道,等著沈晞蘊遭了黑手,沈宴還能如何?總不過一句沈晞蘊命薄。

十多年前的涼薄,沈宴還真是一丁點都沒有變。

沈宴被羞得倉皇之下出了竹院,對著孫氏只丟下一句狠話:“最毒婦人心!”說完他頭也不回就走人了,之後又讓貼身小廝過來打包了幾件常用的衣裳,放書房了。

孫氏剛坐下沒多久,一行人過來催著趕著孫氏去別的院子住,說是沈老夫人要住回來了,她這個做媳婦的,怎麼也得讓著婆婆。

想要專病的孫氏一家子就被架著出了院子,孫嬤嬤也被更兇悍的婆子揪著頭發拉扯了出去一頓暗掐。

之後孫氏又接到了姜嬤嬤傳的話,說是中饋之事沈宴已經交給沈老夫人了,還讓孫氏每日到沈老夫人面前伺候用飯,說是十多年的婆媳之情,沒有來得及培養,沈老夫人很是後悔,為此從明日開始,要好好培養婆媳感情。

話倒是冠冕堂皇,不過就是支會孫氏一聲,沈老夫人要開始折騰她了。

逍遙了十多年的孫氏自是不會就這麼罷手,可現在沈宴生她的氣了,沈老夫人來勢洶洶,她還未來得及理清一系列的事,連帶著送口信給孃家和兩個兒子都還沒來得及做。

不管如何,翌日,孫氏早早就起床了,憋著那一口氣,鐵青著臉,去沈老夫人面前立規矩去了。

沈宴後院的姨娘全都縮頭了,眼看著天要變了,神仙打架,她們這些凡人,只能縮在屋子裡,千萬不能出去,一不好,自個就成炮灰了。

庶出的姑娘們也全都安靜如雞。

沈家難得一片和諧。

唯一不和諧的孫氏,每日早出晚歸,回房間手都抬不動了,哼哼唧唧地就躺床上了,嘴裡罵著老巫婆,第二日卻還是老老實實去了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