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山心裡堵著一口血,就像是陳年老血憋成的疙瘩塊,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回到坨坨鎮,便一頭跳進了流雲閣的池子裡。

驚喜、憤怒、惆悵、失意,這些情緒在池水中都慢慢的平靜下來,唯有一種情緒開始發揚壯大,越品越濃。

那就是尷尬,崑山漸漸想起這些日子是如何一點一滴的撩子夕的,說要人家做姑爺,說些孟浪之語,越想越羞恥,越想越遺恨,恨不得割腕自盡,長眠於此。

撩了這麼久,突然發現對方是熟人,這種事情真是隻有自己才能深刻的體會出來,那是比上刑還要難受。

崑山在水中翻江倒海,捶胸盾足,抓心撓肺,無比希望消去子夕的記憶,否則日後真的無顏再面對他。

“我不想出去了,我要做魚,以後世間再也無我。”崑山打定主意不出去,在水裡一直埋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陽光照進池子裡,崑山已經泡的快腫了,她雖會避水,卻不經泡,身體眼看就要像蒸饅頭的發面一樣了,身上的傷口也在強烈抗議。

再羞恥也得爬出來了。

崑山從池子裡鑽出,攤屍在白玉磚上,心裡又覺得有點痛了。

“我尋找了三百年的男人和我看上的男人是一個人,本想著,有朝一日,能與子夕攜手共濟尋找大人,再加上大魔王,一家四口闔家歡樂……豈料,命運竟能如此掰扯,扯的人愁腸百結,不知如何是好。”

“不能對大人有非分之想,這是我做妖的底線。”

崑山坐起來,披頭散發的喊道:“大魔王在嗎?”

鴿子兵站在流雲閣外扯著嗓子回話:“阿姐,大魔王出去了!!”

崑山心中又難安寧,她匆匆回了房間粗暴的上了點藥,換了件幹衣裳提了破落刀就匆匆而出。

剛一出門,就看見了趕回來的大魔王昆燧,他平日裡梳的鋥光瓦亮的油頭有幾分淩亂,肩膀上也沾了灰。

崑山問:“子夕呢?”

大魔王似乎對崑山這個只顧美人不顧親人的行為很痛心,語氣酸溜溜道:“我與姬盡紅聯手拿他,卻不成想讓他跑掉了。”

崑山道:“跑掉了!”

“你不用替他憂心,倒該替我們自己憂心。”

昆燧大踏步往百寶樓走去,獵獵生風的衣擺上被劃出幾道口子,崑山還從未見過他敗。

崑山跟著大魔王進了百寶樓,有些話她還要問昆燧。

昆燧徑直進了內堂說要換衣服,崑山便坐在外面等候,她的手邊放著一翠玉壺酒,她下意識的去提起酒壺,卻又在空中頓住,想了想,又悶悶不樂的將酒壺放到了桌上。

過了許久,換了幹淨衣服的昆燧從內間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崑山:“女兒,說個壞訊息與你知,陰奼親自來了。”

崑山驚了一驚:“在何處。”

“日落前會來。”崑山自打聽見陰奼的訊息之後,眉宇就總是舒展不開。

他愁苦了一會兒又道:“剛好還能來蹭個晚飯,吩咐下去,大開城門,擺酒設宴,全鎮居民緊閉家門,不得上街溜達,取消一切娛樂,加派哨兵巡邏。”

說話間,城門外烈焰霞霞,猶似燒了半邊天,崑山問道:“姬盡紅也來了?”

姬盡紅的車輿被火紅的翅膀載著從天而降,落在城垣上,將金黃色塗滿了每一個城牆。

城牆上的風掀開車簾,半遮半掩的看見姬盡紅黑金色的衣擺。

昆燧仰頭招呼道:“姬弟,下來飲酒罷。”

姬盡紅隔著簾子道:“不必了,我就在此處。”

昆燧再次邀請道:“姬弟,你我千百年未見,下來敘敘舊,看看我這坨坨鎮的風光。”

姬盡紅固執道:“不了,我就在此處等,滄浪可曾來了?”

昆燧道:“還不曾。”

崑山此處望了一眼低聲道:“大魔王,他在此處,真的太惹人注目了,好像全天下都知道姬盡紅來了坨坨鎮一樣。”

大魔王道:“此人怪異,不必理會,就讓他在上面待著吧。”

很快日近黃昏,崑山守在城門口,卻不見滄浪來,更不見陰奼來。

他們不來了麼,崑山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