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夕道:“對,任務完成之後,我自然沒有理由留下來,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塵歸塵,土歸土,消去你記憶,是為了從此斷絕關系。”

崑山問:“既然如此,時隔這麼久,你為何又出現。”

子夕道:“我是被天庭派到坨坨鎮的神兵所,不是故意為之,之所以不避,也是因為時隔太久,便覺得沒有必要再避。”

崑山道:“所以你從始至終從沒想過與我相認。”

子夕道:“是。”

崑山道:“你既然消除我記憶,又設下不能入天界的法咒,就是要我徹底與天界斷絕關系,那麼你又告訴我一切,你就不怕我……”

子夕道:“你即便知道了你是公主又如何,你即便知道天帝是你父親又如何?”

崑山雙眼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子夕聲音暗啞逼問道:“你能如何?”

崑山低下頭,緊緊攥著手裡的刀。

子夕抬頭道:“我從來不是你的親人,我是你的仇人,你幼年的漂泊與苦難裡都有我的影子,在殘枯山我是如何對你,可教過你半分禮儀道德,教你做人,教你善良,沒有,因為我的任務就是把你養成妖魔。”

崑山抬頭:“我不想聽了。”

子夕道:“你曾不知道,錯把仇人當親人是難免的事,如今你已經知曉一切,就該保持清醒,清楚的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誰。”

崑山聲音顫抖:“你為什麼要逼我恨你。”

子夕笑了:“你恨我,又能如何,即便有破落刀,你也不堪一擊,終日泡在紙醉金迷的享樂裡,每一個招式都被酒燻的軟綿無力,你拿什麼來恨我,又拿什麼來恨天帝,懦弱的你,沒有資格言恨,離開大魔王,你一無所有。”

崑山喊道:你好過分!”她提起破落刀砍了下去,刀尖偏了三寸,只是發洩憤怒,子夕卻揮左掌將破落刀從崑山手中打出去,順勢將掌上鈎捩手推出,重重擊在崑山肩膀。

骨裂的聲音順著肌膚傳出,爆出一層細密的戰慄的汗毛,崑山痛的汗水淋漓,向後跌去,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子夕站起身輕描淡寫道:“吶,你看,一招都接不了。”

崑山將刀換到左手,渾身熱血沸騰,幾乎頂到腦門:“你出其不意,我還沒有準備好。”破落刀凝聚冰霜寒氣,帶著萬物肅殺之氣劈了下去。

子夕依舊是同樣的招式,揮左掌將破落刀從崑山手中打出,但緊跟著他的右指又悄悄從一側遊龍走蛇般攻進,指尖抵在對方右幽門穴之上,輕輕一點,崑山力道全卸,正欲避走,子夕化手為劍,側著掃過崑山的肋骨。

子夕掃的輕飄,崑山肋骨卻猶如被千斤砸中,飛跌出去,雖無重傷,肋骨處卻又麻又蘇,使不上力氣。

子夕道:“你全力以赴又能如何?”

崑山的傷口痛,心卻更痛,錐心刺骨的悲涼,僅僅因為戳穿了他的身份,他就突然變臉。

子夕踱步走來:“你還有話要說麼,沒有我便走了。”

子夕從她身側走過時,卻被崑山一把抓住衣擺:“你殺了我吧。”

子夕低頭看她道:“我當然不會殺你,我當年沒有殺你,今日就更不會殺你。”

崑山擠出一絲笑意,子夕沒想到她到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

崑山齒牙春色道:“你不會殺我的,因為你根本不捨得殺我。”

子夕沒說話。

崑山拽著他的衣擺,勉強半坐起來,忍住氣血翻湧開口道:“你這麼做,無非是想讓我恨你,讓我心灰意冷從此與你恩斷義絕,可是,你從我身邊走過時,眼睛裡為什麼會有痛苦?”

子夕道:“我什麼時候有痛苦了?”

崑山望著他道:“我尋了你三百年,我已經蹉跎了太多歲月,這其中掙紮絕望只有我知道,因此,我絕對不會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否定曾經支撐我的信念,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子夕看著崑山,像是第一次認識她。

崑山右手扶著刀,左手拽著子夕的衣服,慢慢的站起來,正視他道:“子夕,或者大人,你真正的名字叫什麼。”

子夕發覺,崑山遠比他想象的要成熟聰慧,甚至有著出奇的冷靜。

崑山道:“你不說,我不逼你,我以前不知道你是誰,以為你只是一個小神仙,對你生出一些遐想,說了很多不合適的話,以後再也不會了。”

子夕喉嚨滾動了一下,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崑山道:“你欠我三百年的債,再加上今日這兩掌,只要你答應我從今以後不再隱瞞我任何事,我就不要你還了。”她專注的望著子夕的眼睛,希望能得到他一句肯定的回答。

誰料子夕道:“對不起,崑山,很多事情我身不由己。”

崑山顫聲道:“那你保重。”她言畢,撐著刀離開,複又回過頭:“陰奼召集三魔對付你,要小心。”之後便步履踉蹌,頭也不回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