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馬寄情三)

常伯亭這一走,再也沒回來。

他在無常一門潛心修行,一路坐上長老之位。

收常雲為徒,終成劍師,冠絕天下,卻藏身於禁地長達百年,未曾露面。

後來,他為追查魔族霍亂世間的真相,被算計封印,又是百年。

等再次破封而出時,世間早已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他最先找到的是青禹川。

此時的青禹川早已滿頭白發,被困於那一方天地。

衣衫破舊淩亂,雙目失明,往昔那傲然於世的少年模樣早已被歲月消磨殆盡,只留下滿身的傷痕。

可常伯亭剛破除封印,靈力尚未恢複,沒有能力將他帶出,只能將青松留在他身邊,希望能給他些許慰藉。

後來,常伯亭去見了青禹山。

青禹山早已離開了青山。

當常伯亭見到他時,心中滿是酸澀。

眼前的青禹山穿著粗布衣衫,雙腿殘疾,兩鬢斑白,眼尾也掛滿了皺紋。

常伯亭想要伸手觸碰他,卻又膽怯,不敢向前。

青禹山氣息微弱,顯然時日無多。

遙想當年,青山上意氣風發的山川二人,如今卻都落得如此悽涼的下場。

竹舍內,房門緊閉,將塵世的喧囂隔絕在外。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你還是同當年一樣。”青禹山坐在輪椅上,側著身子,動作遲緩卻又帶著幾分從容地倒了杯水,遞給常伯亭,“別傻愣著了,快坐吧。”

常伯亭手指輕輕摩挲著水杯,雙眼盯著那杯中明晃晃的茶水,出了神。

過了許久,他才再次抬起頭,看向青禹山,聲音裡帶著關切:“你……為何沒跟羽堂去蓬萊?你這副身子,又有何人照顧?”

“我守在常青外頭,在等阿川回家。”青禹山輕笑一聲,手撐著桌子,扶著頭,那姿勢竟與當年別無二致,“我若去了蓬萊,阿川要是回來了該怎麼辦?不過別擔心,子玉這孩子一直在照看我,你們應該見過。”

常伯亭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後詢問:“昆侖的那個虛子玉?”

青禹山點了點頭,眼神中流淌欣慰:“還有沈魚,都是些好孩子,倒是你,這些年,怎麼過來的?”

“無情道,我練成了。”常伯亭低頭苦笑一聲,“但是練成了又有什麼用?我身邊的人都不在了,無常也不在了……你們也不在了……”

“我認識的常伯亭心懷蒼生。”青禹山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遞到他面前,神色間帶著一絲愧疚,“還要再麻煩你一次,若我等不到阿川回來,你願意……”

“我願意。”還沒等青禹山說完,常伯亭便一把奪過那玉佩,“我願意,所以你也別說那種話了,我不想聽,阿川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我會救他,我一定會救他。”

青禹山安心地笑了:“阿堂同我說阿川在蓬萊種下的芍藥開得很好,要帶我走,我同他說伯亭也喜歡芍藥,他便說讓我也帶著你,一同去看芍藥花開,我說那伯亭可能會不高興,因為他不喜歡你,不喜歡蓬萊,你猜他怎麼說?”

“他說沒關系,你喜歡我就夠了,他是知你的情的。”

常伯亭望著青禹山,這才明白自己跟羽堂的區別。

他的情是自私的,是想把青禹山佔為己有,是想將青禹山藏匿於身後,小心呵護。

但羽堂的情恰恰相反,他的愛是無私且包容,他沒將青禹山束縛住,放任他的自由。

還是輸給那傻大個了啊。

“那個傻大個……還好嗎?聽說是受了傷。”常伯亭放下杯子,輕聲詢問。

青禹山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腿,眼神中是無盡的寵溺:“我怎捨得讓他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