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可近來發生的事卻如翻浪逐潮般地湧上心頭。凌飛全無睡意,想到今兒總算了結了一路尾隨的刺客,懸著的心本可放下,怎耐想到龍筱雪,那逐浪便一個追著一個,一波趕著一波,怎麼也不能放下。

這究是怎樣的女子?可以這般的心竅玲瓏,如此的善解人意,就算他什麼也不說,她也知道配合他演戲,將這戲還演得如此的逼真。他自小見過的女子也算是不少,卻從未遇到這般聰穎別樣的,令他不得不為她注目,為她所吸引。

因有人負傷,眾人不得不在官驛之中再留幾日,好在已入蜀地,可暫緩幾日啟程。

龍筱雪手捧著藥汁進入凌飛的房中,她本不是世俗之人,雖說男女有別,可這一路行來,倒也拿自己當成是凌飛的半個侍女。小德子也坐在一邊服侍著凌飛,一樣的安靜,見龍筱雪進來,便要接過她手裡的藥盞,龍筱雪笑道:“別動,你也還傷著呢,坐著就好。”小德子應了一聲,坐在太師椅上未曾挪動蚊絲。龍筱雪近了二人跟前,道:“該服藥了。”

凌飛手中捧著一本《戰術》,望了一眼,見小德子接過一盞,自己含笑迎視著龍筱雪的目光,正要接過藥盞,傳來段天涯那按抑不住的歡喜之聲:“龍姑娘!龍姑娘……”

小德子頗有些不悅,他喜歡這樣的氣氛,尤其是凌飛望向龍筱雪時,那眸子裡多了三分和暖,自打生變之後,凌飛很久沒有用這樣的眼色瞧一個人了。

龍筱雪回首望向門口,但見段天涯攜著刀二進來,他頗有些得意地說:“龍姑娘,你猜今兒我得了什麼寶貝?”

龍筱雪搖首:“我可猜不著。”

段天涯有些失望,本想讓她猜猜來著。見她沒了興趣猜,指了指身後的刀二,只見刀二手裡捧著一個紫檀木盒,盒上紋飾山林涼亭的圖案,這與時下流行的花鳥人物極是不同,盒子製作精美。

刀二知自家主子的心意,道:“龍姑娘,這可是我家公子特意為你買的。”

段天涯面露得意之色,啟開紫檀木盒,裡面出一把色澤暗紅,漆有裂紋的古琴。龍筱雪竟被這琴給深深地吸引住,近得跟前,伸出纖指,用手一撥弄,但覺音質乾淨,聲若鳴泉,著實是難得一見的好琴,不由得又撥弄了兩下,清脆悅耳,動人心魄:“這是綠綺?”

刀二喜道:“公子之前就說,旁人辯不出,但姑娘一定認得出來。”

龍筱雪吸了一口氣:“綠綺乃是千古四大名琴之一。當年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打動卓文君的心,從而有了一段才子佳人蒂結良緣的佳話。後,至唐武則天時期,有才子陳子昂重金購得此琴,毀琴傳詩,也成為一段佳話。綠綺早已不存於世,這琴音質雖好,但終是假的……”

段天涯笑了一陣,取出古琴,撥弄著琴絃,手指纖纖化作蝶夢翩翩,便這姿式、動作,就是個精通音律的。道:“龍姑娘只知其一,不曉其二,當年陳子昂砸毀此琴,只斷了琴絃,而這琴身卻被傳了下來。後來到了綿州一富商手中,因兩年前需要週轉銀子經商,這才忍痛割愛賤賣給了一古董商人,成了古董鋪子的鎮店之寶。名琴配佳人,我知姑娘精通音律,特買下此琴贈予姑娘,如何?”

琴的音質卻是萬里挑一的,可因它的歷史,就成為難得一見的珍寶。世間的著名樂器不少,可卻歷經漢、唐名士之手的便難能可貴。

龍筱雪最擅長是箜篌,古琴略懂一二,卻不精通,而簫吹得還算入聽。“多謝公子美意,可惜筱雪不會彈古琴。若將它贈予我,這不是枉了好琴麼?名琴配才子,我倒覺著公子自個留著倒也不錯。”這琴著實貴重,讓她如何敢承受。

段天涯面色微微一沉,他曾在庵堂之外聽過龍筱雪的簫聲,那樣的意境,那般清靈,就算是普通的樂器都能被她吹出不一樣的感覺來,若是有名器,自然更能奏出天籟之樂。“你不會彈古琴?”不免有些令人遺憾,“改日,我再送姑娘一支上等好簫。”

“我已慣用竹簫,公子何需這般客氣。只是……這綠綺真是當年司馬相如和陳子昂所用之物麼?”關於這把琴的記載,是說已經從世間消失。段天涯卻弄來一把琴,還說是綠綺,又怎不讓龍筱雪生疑。

凌飛放下藥碗,龍筱雪瞧了一眼,提點似地說:“再含兩粒蜜餞罷,許是嘴裡苦得很。”凌飛笑則不語,用兩指拈了兩粒蜜餞放到嘴裡,咀嚼幾下,近了段天涯跟前:“段兄,讓我瞧瞧!”

段天涯奉過古琴,凌飛隻手捧著,左看右瞧一翻:“假的!”

“假的?怎麼可能?”刀二頓時跳了起來,望著段天涯,可花了一筆不少的銀子才買來的。

段天涯道:“怎麼會是假的?你看這成色,還有這上面的細小裂紋,不可能是假的……”

凌飛瞧了一眼,將琴還遞到段天涯懷中,用指甲在幹紋處一刮,便刮下一片漆片來:“在燕京,有些古董商最是喜歡制舊偽假,不過還虧得他們對綠綺下了功夫,無論是顏色、紋飾和樣子,都是按照綠綺的樣子來做的,這琴雖是假的,但音質還當真不錯。若在燕京,值當個二三百兩銀子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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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二驚叫:“二、三百兩銀子,這……這可是我家公子花了五千兩才……”

“可惡!竟敢騙我,瞧我不找他們理論!”段天涯將琴放回紫檀盒內,帶了刀二離去。

二人的目光就這樣無意的相觸,龍筱雪面含疑色,似要追問。凌飛已看在眼裡,道:“我相信你所言,既然真正的綠綺早在盛唐時就毀於陳子昂之手,怎還能在世間。無論那琴有多好,假的便就是假的。”

他懂得她的心思,她疑惑於他是怎麼瞧出來的,原來只是他認定了綠綺已不在世間。而事實上,那琴確實經過商人進行了偽假漆染,瞧上去無論是色彩、式樣都和真的一般。

有些人能相知,是經過歲月的磨合,但他們卻只需一個眼神。他能猜到她的心事,而她更是懂得他。

常皋氣喘吁吁從外間進來,抱拳稟道:“爺,綿州府又另挑了幾名官差相護,問我們何時啟程?”

凌飛思忖一番,一行幾人,就有三個有傷,不過才小歇幾日,這般趕路,安馬勞頓,只怕於傷口無益。可目的地是?州,雖已入蜀地,還是得儘早抵達才好。他不知皇上為何單單將他流放到?州之地,唯有到了,才能知曉其真實用意。對於皇上,凌飛還是抱有一線希望,他終是不願相信皇上會如此待他,奪去皇子之尊、貶為庶人不說,當真是不顧他的死活了。可那些武功高強的追殺者,顯然就是從燕京跟蹤來的。

“不如再滯留幾日如何?綿州府催我們儘快動身趕路,我們偏偏滯留了,如此借用綿州府臺大人之口,讓朝廷知道你遇刺受傷,也讓皇上知曉有人害你。這動靜自然是鬧得越大越好,只有越大,皇上那邊也才會對你的事上心。”龍筱雪按捺不住,如清泉細流般地道出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