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桃杏林裡,紅杏飛花,妍桃含苞,正是綠肥紅瘦時,點點紅杏花瓣隨風悲舞,鋪天蓋地,化作片片血色雪花,飄飄灑灑。本是最美的景,卻因離人將去,變得淒涼落漠。

與他心境格格不入的是桃杏林的百花亭裡傳出的朗朗說話聲,這些聲音於他並不陌生,有感慨的,可他聽來,那語調裡卻自有歡喜。

馬車外,同行侍衛劉虎稟道:“爺,是二皇子、五皇子、八皇子,說是要給爺送行。”

“其他皇子可來了?”凌飛平靜如常,險些就被父皇賜死了,死劫都曾遭受過,沒有什麼比死更嚴厲的了,既然死都不懼,還怕眾兄弟的譏諷、嘲笑麼。說真個兒的,這幾位皇子平日裡除了八皇子與他感情好些,其他兩位真不甚好壞,不過是面上過得去罷了。

劉虎道:“不曾見到。”頓了一會兒,又道:“三位殿下請爺下去喝杯踐行酒。”

既然是眾兄弟的好意,他便不再推託。凌飛道:“停車!”

小德子打起車簾,凌飛縱身跳下,著一襲藍灰袍子,上面無一飾物,也無任何紋飾花樣,如此裝扮顯得極是平常,和天朝平民百姓的衣飾並無二樣。這也是出宮之時,由侍衛們一併捎來的。

他不再是皇族貴胄,而是庶人。從今後,得學會過普通百姓的日子。

凌飛抱拳,喚道:“二哥、五弟、八弟,多謝了!”

眾皇子面露悲色,回道:“四弟四哥)!”

二皇子宗?抱拳,道:“我們盡皆相信四弟不會幹不仁不義之事,可父皇下旨,不容任何人替你求情,唉……就連德妃,為了救你,也……”斷斷續續間,各自心下明白。德妃位居后妃高位,她的歿逝,早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二皇子面色中的哀色張揚表露,就似被貶的人是他自個一般。

五皇子道:“這是我們替四哥備的上等花雕,飲下此盞,不知何時才能與四哥再行痛飲。祝哥哥一路順風!”

凌飛接過銀盞,一飲而下。此間,他憶起了另一個人,就是事發之夜新娶的正室王妃,為了將天下最好的女子許他為妻,母妃沒少在父皇面前求情、說好話。可誰能想到,春風得意、洞房佳期,竟是佳偶別離日。他甚至都還未來得及細瞧天下第一美人、才女的絕世姿容,就成了戴罪之身。

怎可忘,她恍若九天仙子的容貌;怎可忘,那鶯鶯淺語,仿似清泉的聲音;怎可忘,回眸一笑,心旌動盪的嫵媚嬌好。

雖曾有過三次碰面,第一次,她站在閨閣窗前,他和幾位皇子則在她家府中後院幽徑騎馬經過。只聽到一陣箜篌之音,悅耳動聽,彈的卻是《孔雀東南飛》,那婉婉如玉碎般的絃音隔牆飛出,怔住了他,也一併吸引了其他幾位皇子。

幾番打探,方知那日彈箜篌之人乃是左相之女崔吟霜。那一刻,他道不出的歡欣,這崔吟霜早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盛譽,更有不俗的才華。

第二次,那是父皇與后妃們為幾個適婚皇子、公主舉辦的遊園會,她也如約參加,她與其他官宦千金的小姐們坐在一處,驚鴻一瞥,美若玄仙。

第三次,是他記憶裡唯一次與他說過話的時候……也這一次私下幽會,他們定情許心,對月盟誓。

他的所愛、他的妻,自他被貶,不知被自己累及如何境地?那日府中被查抄,亂成一團,不等他回過神來,就被三皇子帶來的侍衛給押進天牢。凌飛道:“你們可知吟霜去了哪兒?”

八皇子搖頭嘆息:“唉,出事當晚,就被丞相府的人給接回孃家了。”

“吟霜她……沒事吧?”

二皇子笑意淺淡:“都這個時候了,四弟還掛著她,難得難得。”

“我走之後,還請各位兄弟幫忙照應。”除了母親德妃,吟霜便是讓他情牽情繫之人。

五皇子心裡暗歎:人家自然沒事,有一個做寵妃的姐姐瑞嬪。出事不久,瑞嬪就急著要為這個天下第一美人的妹妹挑選夫婿,雖然大婚之夜出了意外,可人家還是照樣能嫁入豪門望族。

八皇子道:“四哥就別再操心了。再過幾日,她就要做三哥的女人。”

凌飛渾身一搖,是意外,是震驚。曾經何時,有人對他許下諾言:“四皇子,今生今世我崔吟霜非你不嫁。”他一出事,她就被父兄接走,又要另嫁佳婿了。

什麼海誓山盟,什麼死願同穴……不過都是戲言、謊言、夢語。夫妻本是同命鳥,大難來臨各自飛。他雖未死,但他和她之間不是真夫真妻,難怪她會另嫁夫郎。

八皇子道:“四哥,就別再想著他了。”

二皇子手裡拿著酒壺,小心地斟滿幾隻酒杯:“老四,別再念著崔吟霜,憑她攀龍附鳳,一心想嫁得勢皇子的樣,就不配你念著、想著。待到桃花節她就要嫁老三為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