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你來了便好,朕……朕大概是時日無多了,該交代的事情朕也都一一交代好了,只是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這孩子,這孩子朕還沒有好好培養出來,就已經病下了,如今朝中勢力四起,朕是真的擔心他處理不好,現下,他就只有你這麼一個親叔叔還能在朝中幫襯著些他,朕把衫兒他……把他交付給你……即便是朕曾經做下了些什麼罪孽,那也不關他的事情,老天他……他也將這罪孽原封不動的報應在了我的身上。”

齊青策心中陡然感嘆,情緒如洪水奔湧,他低下頭唔了一聲,皇上又說道:“六弟,你要記住,你我之間的嫌隙在大,終究是齊家的人,衫兒也是一樣,無論將來是衫兒做皇帝……”皇帝費力想要起身,手指顫顫巍巍的指向他,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在場的人無不捏出一把冷汗來,“亦或者是你!記住!陳國的天下,必須是齊家人!不可將祖宗守護的江山改朝易姓!”

齊青策手緊握成拳,額上有青筋起來,“皇兄本應知道,臣弟從來不曾貪戀過這個位子。”

皇帝眼中帶著陰鷙,嘴角輕蔑的笑了下,死死的盯住他,似要將他心中真正的所想一眼看穿,

“怎樣都好,你要記住,朕……朕死後,你要幫著衫兒先把胡志賢除掉,那個胡志賢便是第一大隱患……留他在,朕不放心……這個人,不能留……他教唆大皇子逼宮謀反,害了朕的孩子,朕的孩子,本來是那麼的好,卻變成了這種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人,朕不能讓他再害了衫兒……”

齊青策聽到此話,不禁冷笑一聲,他留意屋子中還有些人,忍住自己的清晰,看向太子,對齊衫說道:“衫兒,你將屋子裡面的人全部遣走,你也出去,把門關好,我有些話要私下與皇兄談。”

“父皇?”齊衫猶豫片刻,看向皇帝,皇帝點頭示意,他便忐忑的將這屋子裡面的人全部帶走,自己也走了出去,臨走前他最後的見了他父皇一眼,聲音沙啞,低著聲音道:“父皇,兒臣……兒臣出去了。”

他快速的關上這木門,洶湧的淚水陡然而下,齊衫心中百味交雜,像是一塊大石頭死死的壓住了他,腦袋也暈暈沉沉的泛著鈍鈍的疼,剛剛在屋子裡面父皇和六叔的對話,他全部都聽著了,正是因為聽著了,他才明白他父皇在臨終的最後一刻,也在想辦法為他今後的路鋪好,往日那個不成器的太子已從他親手殺了他大哥的那刻起救死掉了,若是父皇再次離去,他便永遠的和原先無憂無慮的生活做了道別,今後所迎來的腥風血雨他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哪怕前途在黑暗,那也必須要有孤注一擲的勇氣去面對,再也不會有人為他撐起一片天地了。

實際上,皇帝將他託付的有兩人,所說的話也大致相同,只是託付的物件與要殺的人剛好相反……所以當太子聽到皇帝將他託付給臨安王時,說讓臨安王協助太子今後必要先除掉宰相時,他微微一怔,也不過是很短暫的時間,他就恢複了常態,因為正在剛剛不久,病危的皇帝真情實意的握住了胡宰相的手,將太子也同樣託付給了他,不僅結下了太子與胡家小姐的親事,還對胡宰相說了……

“臨安王乃我兒今後之大患,其人看似瀟灑隨意,實則城府極深,不得不防,望愛卿以後定要協助太子,必先要出去臨安王,朕在泉下方能安心……”

宰相走後,皇帝一字一句的告訴太子,說:“孩子,你記住了,無論是齊青策還是胡志賢,還是其他的什麼人,但凡是威脅到你一絲一毫的人,你都要毫不留情的殺掉他們,決不能心慈手軟,養虎為患……當你能力不夠的時候,你就要學會忍耐和利用,利用制衡使他們自相殘殺逐一擊破,總之,一個都不能放過……你皇叔他是沒有要和你爭奪皇位的心思的,他這個人雖然心機重,偽裝的深,可他卻是一個真正在皇室中有血有肉顧念親情的人,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會輕易對你不利,可是那個胡志賢就不一定了,此人野心勃勃,朝中勢力龐大,大皇子便是受到了他的挑唆才會做出這大逆不道之事,此人是絕對不可以留的!你要藉助你皇叔的手先除掉他,再找機會除掉齊青策!胡志賢看似難以對付,可此人胃口雖大,能力卻是平庸,當初朕提拔他上位,也就是看出了他的手段僅限於狠毒,卻是一個不難對付的人,掌控起來並不難,若不是朕的身體有恙,朝中幾時都輪不到他張揚跋扈擅作主張……朕真正擔心的是你皇叔,他和胡志賢不一樣,他善於偽裝,佈局極深,身邊能人異士不少,與各國不少王爺皇子都有交集,背後又有其母家的軍隊……而你,你是個好孩子,你從小就心地善良,聰明正直,以後會是一位出色的皇帝,善待百姓,福至社稷,可是這也是你的缺點,朕……朕真是怕你以後下不去手呀,這件事情你一定要聽父皇的,該狠下心的時候就要狠心……只有這樣方能成大事,坐穩天下。”

那是他父皇用最後的力氣,對他說出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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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寂靜,皇帝雙目空洞,兩頰深深的陷下去,呼吸十分微弱,他怔怔的說道,“六弟,你不知道,我睡著的時候,一個個的見了咱們的那些個兄弟,他們都在迎接我呢,讓我快些去陪伴他們……我……不,朕還真是……真是有些想念他們呢……”

“原來皇兄還願意再次見到他們?皇兄還敢再次見到他們嗎?”

皇帝黯淡的臉上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詭異笑容,陰惻惻地說道:“朕不敢嗎?朕有什麼不敢的?活著的時候也只有他們怕朕的份,等朕死了,大家都是死人,也只有他們怕朕的份,只有活人才會怕死人,死人又怎麼會怕死人呢?你說……是不是?六弟……”說完,他氣息不穩,開始咳咳的咳嗽了起來,喘著大氣。

齊青策搖搖頭道:“無可救藥。”

皇帝雙眼無力的閉了起來,說道:“六弟,你要答應我,無論以後怎樣,你不要對衫兒下手。”

“我沒有對衫兒下過手,倒是皇兄,不已經對衫兒下過手了嗎?”他盯住皇帝,繼而說道:“太子遇見的第二次刺殺,就是皇兄你派去的人吧?甚至當我細細的想著整個事情,我那個時候突然之間好像感覺出了些什麼,衫兒像是一張白紙,單純……在白紙上既可以畫出精美絕倫的畫作,也很容易只用幾滴墨水就將其破壞,染黑……一個心思單純的皇子是坐不穩這個江山的,只有將其磨礪,染黑,讓他明白這世間的險惡,重新鑄造一番,才能成事……在某種意義上而言,我和太子,都是相似的人,也都託了皇兄的福,從懵懂無知到現在至此……只是我沒想到,皇兄的狠心超出我的預想?衫兒是你兒子,那大皇子不也一樣是你兒子嗎?皇兄佈局至此,怎能看不出那胡志賢與大皇子勾結欲要謀反,你就是故意在放縱大皇子集結黨羽,待他謀反失敗後,提前為衫兒除去了一個日後會威脅到他皇位的人,若是我那大侄兒泉下有知,自己的一生最後只是像是棋子一般,由人隨意操縱,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原因竟然是為了歷練他人,您說,他會作何感想?至於第二次派去的殺手,為何身上都會有我臨安王府的物件,想必也只是皇兄想要藉著大皇子謀反栽贓陷害於我,讓太子心中對我失去信任,這是必然會成為太子心中的疑慮之一,從小對自己要好的親哥哥尚且如此,一個更能威脅到自己的皇叔日後又怎麼會不除掉呢?即便是衫兒再善良,等他做到那個位子上,每日如履薄冰,一張白紙怕是早就被染黑了……皇兄真是……好計謀,臣弟……確實不及皇兄……虎毒尚且不食子,沒想到,皇兄你竟然連自己的親兒子也能做到如此……”

皇帝聽到這樣一番話後,先是震驚,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佈局全部被齊青策猜中,怒道:“朕是君主!是這大陳的唯一君主!若不心狠手辣如何保全這江山,又怎麼能放心讓自己不成器的兒子接管這江山!朕害了自己的兒子,心裡面自然也會痛,可是朕此時不殺……他日……必然會成為大患!”皇帝說道了激動之時,氣息越發的微弱,“六弟,我真是……小瞧了你……那個時候放過了你,大概就是我這一輩子做過的最讓我後悔萬分的事情……若是再一次……再一次……我必會……”

齊青策看著他,眸子就像是黑夜一般的黑沉,他走近皇帝,皇帝的手僵在半空中,指著他,嘴裡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下去,垂死之際,齊青策伸手握住皇帝幹枯的手掌,放在手心之中,他皇兄的手冷的就像是冰窖中的冰塊一樣,薄薄的面板顯出不健康的蒼白,因為太瘦的原因,青筋露出,就是這雙手,將多少人的命運打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權傾朝野,盡掌生殺大事。

他的薄唇抿成一條線,聲音凝重,“皇兄,我答應你,我不動太子,因為我同你,不一樣,我只盼,太子日後和你也是……也是不一樣的。”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皇帝雙目圓睜,看起來略有些可怖的樣子,可是這些話,皇帝依然聽不到了,他已然沒有了氣息……齊青策不忍,為他合上了眼睛……

悠悠天地間,留下了不過是記載在史冊中的墨香文字罷了,將這混沌不堪的過往與將來全部全部由這世間還活著的人來面對……

蠟燭緩緩燃燒至了盡頭,光亮漸漸熄滅,只聞嘆息之聲,太監對著門外跪著的眾臣與嬪妃,道:“皇上,駕崩了……”隨後沒有一會兒,陳國宮內頓起一片哀嚎之聲,真心假意,都沒有那麼重要了。

齊淩嘯在門外,重重的磕下了三個響頭,待到起來之後,額頭上已留有紅色的印記,他站起來,走到皇帝身邊,沒有像是以前一樣,隨意的哭出來,因為他知道,此刻他便是這宮中的最高點,而站在最高點的人,是絕對不能再讓人隨便看出自己的情緒。

今後的路,艱險萬分,已沒有人能為他爭風擋雨,這路,只能由自己走下去,因為……除了自己,他還有要保護好的人,只有自己變強大了,才能保護好自己,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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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月歌回來後,還是暫且住在臨安王府內,妙謹與巧音也一直在這邊等候著她,她將這些時日的事情一一向巧音和妙謹說了,巧音聽到後憤憤然道,“這夏涼的人真是過分!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要步步緊逼!”

妙謹細細思索道:“小姐你說,你在洞穴中聽到那夥人說,大公子被殺,二公子失蹤……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