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整件事說起來是個誤會。

段莊主將她安置到偏院,初衷是想叫她避過地頭蛇方言海的耳目,以防她在城中一露面,給寧玦還有段家都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段夫人不知內情,聽手下人傳信時也沒聽明白,竟誤會成段莊主在外沾花惹草,有意蓄養外室。段夫人一時情急,氣勢洶洶帶人找上門,解釋都不聽,強行就要把九秋趕走。

九秋意圖解釋,可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段夫人身邊的嬤嬤用麻布結結實實堵了嘴,成了有口難辨,有理難說了。

之後,她被段家的下人粗魯遣出城去,心中又氣又無奈,差點真的一走了之,因為想到陳複,她最後還是決定暫時避一避,等段夫人瞭解實情後,再回去不遲。

這一等,直等到快傍晚了,雨水未停,陳複卻意外出現在她眼前。

兩人一對才知發生了什麼。

陳複知曉她不是負氣離開的,而九秋詫異得知,為了尋她,阿芃姑娘竟在城中失蹤匿跡,寧公子四處尋不到人,都快急瘋了。

她跟著陳複回城後,一切誤會解釋清楚。

段夫人鄭重其事向她道了歉,言道自己莽撞誤事,為自己先前的言語不善感到愧疚,也忡忡擔心著阿芃姑娘的處境安危。

為了替夫人陪禮,段刈對她的態度明顯好了不少,也不再明面阻攔她與陳複私下接觸,並且,城外傳來阿芃姑娘的訊息後,寧玦準備採取計劃,段刈派陳複跟隨寧玦,支援保護,同時,也預設陳複可以帶她一起北上,但前提是,不可玩樂誤事。

於是兩人便開始晚公子一步,偷偷摸摸上路。

這一路上,她看得出,陳複在加倍付出心力,生怕失誤,其中或許有那麼一點的原因,是他怕真的出紕漏的話,段刈便再不許兩人成對。

思及此,明白陳複的用心,九秋心裡甜滋滋的,靠著幹硬的土堆望天,竟也覺得舒服。

陳複在旁忽的出聲,將她思緒喚回:“阿秋,別躺了,車隊動了,似乎是要往溪邊走,我們快跟上,差不多過了溪,公子那邊也該採取行動了。”

聞言,九秋跟著看去一眼,嗯聲回應,她跟著陳複從隱蔽的山頭上慢慢轉移下來,一邊緊張行動,一邊拍打裙邊袖口沾著的土。

九秋壓低聲音問:“寧公子有沒有交代,他準備如何行動?”

陳複搖頭:“公子思慮周密,自有思量,我們跟行援助即可。”

……

車廂裡,纏綿難分的兩人終於分開距離。

白嫿依舊保持跪坐在鐵欄前的頹軟姿態,無力站起,她臉頰紅撲撲的,眼睛微眯,胸腔起伏著正在努力調勻呼吸。

她知曉自己在車廂裡待得時間不短,說不定什麼時候表哥就會去而複返,留給她的時間不多,於是抓緊問出了心中困惑。

“公子對我,究竟是何態度……是對背叛無饒恕,還是,還是願意再同我好好談一談?”

寧玦看著她面上的複雜表情,幽幽反問:“你在明知故問嗎?”

她當然不是明知故問。

白嫿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如果是她遭人這般徹底的背叛,絕對不會輕易原宥,更何況,此事不僅涉及寧玦自己,更關涉到他最尊重之人的畢生心血。

所以是……縱有深情也消散,徒留慍恚心生怨。

這是她心中真實所想,也從不敢心生祈求原諒的奢望。

眼下,她不想再自己胡思亂想地揣摩了,無論怎麼樣,她想知曉一個答案。

白嫿鼓起勇氣:“恕我愚昧,請公子明瞭直言。”

寧玦:“你對我處心積慮地謀算,騙取我的信任,將我教予你的劍招洩密給了榮臨晏,這的確是背叛。但是我記得,我教你的是七十九式全招,怎麼你表哥幾次三番再來煩我,話裡話外間還有套話的意思,是你對榮臨晏有所保留,沒有全說吧。這是為何?”

白嫿低著頭,手指微蜷:“我,我沒記住後面那些。”

寧玦打量著她,目光帶上些許鋒銳了:“你撒謊,只有看過七十九式全招的人才會尋到其中規律,你能記住那麼多,顯然是看出了規律是什麼,後面的劍法根本不用你死記硬背,只需用你掌握的規律推算出即可,但你還是不說,是為什麼?我想聽你親口說。”

白嫿長睫在顫,被他詢問時的咄咄氣勢壓得心跳砰砰。

她喟出口氣,辨聲確認表哥不再附近,才敢壓低聲音承認道:“我沒有說,是因為我不想說。我……我交代一部分,是還姨母一家的恩,守住一部分,是看重與公子的情。”

說完,她忍著泛紅的眼角,攥緊指頭,將腦袋垂得更低。

寧玦伸手穿過鐵欄,輕搭在她肩頭,聲音不自覺軟下來,帶點啞:“我知道,我知道。”

他重複兩遍,心中瞬間乍現的喜悅大過近來生出的全部情緒。

有她這句話,一切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