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來周婧一直告訴自己不必理吳氏,她怎麼樣都與自己無關, 但是那一次見到吳氏穿著大紅的緞子衣裳, 頭上『插』著紅寶石的簪子, 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後心裡就莫名地不痛快起來。

吳氏本就應該一直是棄『婦』的模樣, 臘黃的臉、躲閃的眼睛和暗淡無光的服飾,就算將她讓到了正座上,依舊也上不了檯面。

自己天生就比她高貴, 所謂的雲泥之別, 不正是周婧周大小姐是天上的彩雲, 供萬人仰望, 而吳氏是地上的泥土, 只配踩在腳下嗎?

於是一朝發現泥土上長出了茁壯的禾苗, 開出了鮮豔的花朵,而彩雲卻被狂風吹成了無根的浮雲就要散去時, 周婧就忿怒了。

吳氏不再借著春節的時候厚著臉皮來安平衛了, 她在盧家最後的一絲痕跡也徹底消失了, 按說大家也就應該忘記了她,但事實正相反, 不只外面, 就是家裡的人也會悄悄談論起她:她原就有一個好兒子,現在又有了一個好兒媳『婦』,還添了一個小孫女兒,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她因為兒子得了誥命夫人,沒有丈夫也不算什麼;她總是很知足,逢人就誇兒子、兒媳『婦』、孫女兒的好,又說自己命好是有後福的……

雖然周婧以禮佛為名不大出門,但她清楚地感覺到安平衛大戶人家女眷們的口風都變了,看自己的目光也變了。在背後,她們一定會嘲笑自己,鳩佔鵲巢,不知禮儀廉恥吧。她坐在佛堂裡,心裡怎麼也靜不下來。她討厭禮佛,討厭素服、討厭頌經、討厭唸佛號、討厭吃齋、討厭坐在蒲團上!

自己是指揮使家的大小姐,就應該過著富貴榮華的日子,華衣美服、簪珠佩玉,身著超品誥命服飾,在京城裡往來應酬,讓無數人豔羨不已。可事實上,自己卻屈居於四品武官人家的佛堂裡二十年,每日除了那個令人厭惡不已的“丈夫”以外,就只有青燈、佛像和清冷。

猛然間,周婧將面前的佛經、念珠、木魚一股腦兒地全部掀翻在地上,快步跑出了佛堂,一疊聲地叫著,“傳車,去指揮使府!”

下人們被夫人突如其來的舉動都驚呆了,他們從沒看過夫人這樣的驚慌失措,明明府裡什麼事也沒有啊!一直跟在夫人身邊的大姨娘便呵斥道:“夫人發話了,你們還不趕緊去備車!”說著隨了夫人去了周府。

周婧回了孃家也不等人通傳,幾步就闖到了哥哥的房裡,“我再也忍不了了!我要去京城!”

周指揮使一抬手揮退了身邊的姬妾,沉著臉道:“你以為你想去京城就能去嗎?當初把城兒送去有多難,你還不知道!”

“我不管!我不管!”周婧痛哭失聲,“當初都是你們『逼』我這樣的!只說幾年之後就送我去京城見他,可是現在已經二十年了!我還在每天禮佛!如果你再不把我送到京裡見他,我就把事情都說出來!”

周指揮使『揉』了『揉』額頭,問一旁的大姨娘,“她這是怎麼了?”

大姨娘就低聲說:“昨天府裡有個丫頭閒話說起吳夫人得了誥命夫人的封號被夫人聽到,心裡就不痛快了。”

這樣的訊息想瞞是瞞不住的,周指揮使只得勸道:“她得了誥命夫人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何況她不過是五品誥命,你可是四品……”

一語未了,周婧已經瘋狂地叫道:“當初你可是答應過我,說她再不可能得到誥命的!可是現在她已經得了!你還說過盧鐵石會死在多倫,可是他卻成了五品的千戶!甚至你還說過吳氏根本不會再生兒子的,可現在卻有了盧鐵石!所有的,所有的人!大家都知道我是不要臉搶了人家正室夫人的位置!你知道那些女眷們背地裡都說我什麼嗎?她們說鐵城是『奸』生子!我是不要臉的□□!”

“她們哪裡知道……”

“她們還不知道實情就已經這樣嘲笑我了,若是知道,周家也會一起完了!”

周指揮使真恨不得一把將妹妹掐死,可是他亦清楚不能。她畢竟是盧指揮僉事名義上的妻子,平白地死在自家沒法交待,而且事情鬧大了對自己也沒有好處。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溫和地勸道:“妹妹,你先家去,我這就給襄武侯寫信,催他答應你入京。但是你也知道,若是拿不到那個四品的襲職,襄武侯就是想幫忙,也很難給鐵城安排一個體面的職位呀!”

“那是他自己的兒子,他居然還不想管,只說是幫忙!”

“你冷靜些!”周指揮使捂住妹妹的嘴,“你不要命了,我還想要呢!”

大姨娘也趕緊上前幫忙勸說:“侯爺那邊也是為難,小姐還是體諒體諒他吧。”

“為難?”周夫人推開這兩人,冷笑一聲,“其實是他的兒子太多了,根本早忘記了我們娘倆兒,不想管吧!”

男人還不都是一樣,就是天家,皇上也不可能讓每個兒子都有好結果的。面子上襄武侯要重視世子、嫡子,背地裡要寵愛子,就算對不起眼的庶子總也要比頂著別人家姓氏的兒子也要更關注一些。周指揮使不由得就埋怨道:“當初還不是你自己白白被人佔了便宜?我還要幫著你料理,找了人急忙嫁出去,免得把孩子生在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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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覺得全身的血都湧到了臉上,“你竟來怨我!還不是你們讓我對他好!”

“我們是讓你對他好,不過我們是想堂堂正正地把你嫁給他當侯夫人的!”

“難道是我自甘下賤要上趕著跟他?”

大姨娘見兄妹二人越吵越不像樣,就趕緊上前攔住,“不過是陰差陽錯罷了,既怨不得少爺,也怨不得小姐。”其實做為貼身丫頭的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指揮使的確有藉著妹妹攀親的意思,而小姐呢,更是被襄武侯『迷』住了魂魄。可襄武侯世子其實根本沒把周家看在眼裡,也沒把小姐看在眼裡,他不過是逢場做戲而已。他在周家的那些日子,不只毀了小姐的清白,還對自己和幾個丫頭都下了手,到了回京的時候連提也不提一句就走了,然後娶妻納妾,過得好著呢,將小姐和自己這幹人都扔到了最尷尬的境地。

自己還算有眼『色』的,這些年一直巴住了小姐,在盧府混上了姨娘,又生了寶珠,總比那幾個被胡『亂』嫁給下人的姐妹們要好得多。

大姨娘的勸說讓周氏兄妹都冷靜下來了,多年來他們正是一直拿這樣的話做藉口,現在只能將這層遮羞布重新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