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臨冬,慈寧宮草木深深,碎葉鋪地。太皇太后犯了心悸之症,臥榻數日,一概由烏雅氏在旁侍奉。烏雅氏輕舀著湯藥,裝作不經意般,道:“昨兒臣妾聽說了一件奇事,太皇太后可要聽著玩兒?”太皇太后半倚著,手裡卷著書冊,“說來聽聽。”

烏雅氏把湯藥遞給太皇太后,又用藍地彩纏枝牡丹紋小碟呈著幾粒甜杏仁候在旁側,“聽說雲妃娘娘善棋術,在皇上跟前毫不怯場,連贏了幾盤。”太皇太后吃了藥,含了一顆甜杏仁,笑說:“果真是出生的牛犢不怕虎,皇帝終於棋逢對手了!”

玉竹端著洗漱水跪在一側,擰了巾帕,給太皇太后拭面擦嘴,“皇帝棋藝精湛,雲妃娘娘能下贏皇帝,可見其聰慧,而且...膽子也大著呢!有些仁孝皇后的幾分神采。”

烏雅氏眼看著話題要往雲妃身上去,忙的又道:“臣妾還聽了一件奇事。”

“何事?”太皇太后洗了手,依然端起書本,一頁一頁的翻著,慢條斯理的問。

烏雅氏轉身把藥碗遞給宮人們收拾了,故意不與太皇太后對視,只是認真跪到床頭給太皇太后捶腿,她悠然道:“聽說雲妃娘娘與萬歲爺下棋的時候,有人把西暖閣的窗戶給砸了。”

太皇太后頭也沒抬,“玉竹,是怎麼回事?”

玉竹柔婉道:“御前的人回稟,夜裡上燈時,宮人不小心把蠟杆撞在了玻璃窗,並無大事。”烏雅氏猶不肯罷休,急道:“臣妾聽說的可不是...”

太皇太后揚臉問:“你聽說的是如何?”她目光凌厲,一瞬間盯到了烏雅氏心底,嚇得烏雅氏渾身一個哆嗦,不敢再說,遂道:“御前的人定不敢在太皇太后跟前扯謊,應該是臣妾聽錯了。”又忙的轉了話頭,“主子夜裡可有想吃的膳食,臣妾命人去預備著。”

趁著烏雅氏去預備膳食,玉竹悄聲道:“玻璃窗乃江貴嬪砸的,恐怕是見到雲妃娘娘與皇上恩愛,心裡有氣。孫國安說,皇上和江貴嬪躲開眾人大吵了一架,片刻的功夫又和好了。想當初,董鄂妃也沒她這樣的底氣,敢對先祖爺出言不遜。”

太皇太后竟沒有怒意,只是說:“烏雅氏一張口說有人砸了西暖閣的玻璃,我便猜到是江氏。”她覺得累乏,丟開書,往一側躺下,“她是仗著玄燁心裡有她!”

玉竹一面攏著錦被,一面問:“您打算如何處置?”

太皇太后已闔上眼眸,瞭然道:“罷了,我擔心逼得越緊,反而事與願違。暫且擱下。”

宮中多了兩名妃子,令平妃甚為不快。幸而終於有了身孕,了卻多年夙願,心理才因此得到平衡。她坐了轎子到西暖閣,與皇帝商議新妃嬪的住處。兩位嬪倒是很好安置,一個住進翊坤宮的小院落,一個住進鹹福宮的閒置殿宇,都不算虧待她們。但兩位妃子,皆是身份高貴,皆是母家盛譽,若草草安置了,恐怕引起不滿。

平妃道:“依臣妾的念頭,永和宮已拾掇出來,可安排一妃寢居。”

康熙頷首,贊同道:“如此甚好,讓佟妃住著吧。”

平妃應了是,把前頭的大道理講了一番,道:“長春宮地方甚大,臣妾琢磨著讓雲妃住進去,皇上覺得如何?”康熙眉梢挑了挑,捏起小茶杯吹開浮霧,“長春宮住著三位后妃,曦公主又沒有自己的殿宇,再住進雲妃,恐怕地方逼仄。”平妃忙道:“僖嬪是暫時住進去的,待事情處理完了,她仍舊要住回儲秀宮。”

康熙細細的品味著碧螺春,“朕看景仁宮甚好,雖然久未有人居住,倒可趁勢將地方修整修整。”他放下杯子,已經沒有再聊下去的意思,“雲妃暫時住在儲秀宮,等景仁宮修繕完了,便安排她住進景仁宮便是。好了,朕還有事,你跪安吧。”

若是仁孝皇后在,定會質問康熙,是不是為著江蓅煙住在長春宮,便不允別的妃嬪入住,省得讓江蓅煙受委屈。但平妃...面上雖然驕縱,其實當真遇到事兒並不敢胡作非為,亦沒有膽量。況且,妃子畢竟是妃子,哪能與皇帝的結髮妻子相提並論。

“是。臣妾告退。”平妃甚至比以前更為柔順,“你已經不是小女孩了...”她常常這樣警醒自己。沒有皇后的倚仗,她就像是海上的浮萍,永遠的失去了力量。

此時此刻,她才漸漸的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