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最為得意之時,蓅煙也不曾仗勢欺辱宮人。別人不犯她,她必不犯人。但若欺辱到她頭上,她亦不是善茬可以忍氣吞聲。

“累,當然累。”蓅煙慢慢的解開脖頸下的瑪瑙紐扣,“走了一路真是累極了。”

宮女眼角飛翹,嘴巴一張一合,抿出唇邊細細的梨渦,跋扈笑道:“今兒你白走一趟了,替我向成主子問個好罷,回頭你就說雲妃娘娘在裡頭與萬歲爺敘話,你進不去也是沒法子。”

“雲妃?”蓅煙數日未理宮中瑣事,到底晉了幾個妃幾個嬪,她當真一點兒都不知曉,若湘她們沒敢說,怕她傷心,她也顧著曦兒的病一直沒有問。她眼眸黯淡,望著湘簾下黑漆斑駁的門檻,聞見屋中傳來康熙的笑聲,頓生怒意,“讓開!”

兩個宮女愣了愣,繼而相視一笑,鄙夷道:“幹什麼?你還想硬闖不成?留著你的小命給成小主熬湯多好,何必...”

正說著,楚柔忽從殿中退出,她手裡端著茶盤,驚道:“蓅...江貴嬪娘娘...”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疾步走到外面,低聲道:“奴婢給江貴嬪娘娘請安。”方才對峙的兩個宮女頓時失了顏色,又想著自己好歹是雲妃娘娘的宮女,不看僧面看佛面,遂屈了一膝,強顏笑道:“原是貴嬪娘娘,您為何不說呢,奴婢們失禮了。”語氣仍然有些高傲。

蓅煙此時方脫下斗篷,隨手挽在臂彎裡,她要氣死了,氣得渾身發熱。

“皇上在做什麼?”

“皇上與雲妃娘娘正在下棋。”楚柔稍有難堪,她說得小心翼翼,拉住蓅煙的袖口,“要不你去我屋裡坐坐...”雲妃如今在勢頭上,蓅煙若與她正面衝突,吃虧的總歸是蓅煙。

蓅煙正要回話,殿中忽而傳出一陣康熙的大笑聲,蓅煙聽著,如針刺耳,愣在原地半響沒有動靜。雲妃的兩個丫頭瞧著蓅煙失魂落魄的情形,心中得意,唇角不由掬起蔑意。

楚柔寬慰道:“近來西南邊的叛亂已然平息,皇上高興才會...”她說著說著,眼見著蓅煙轉身下了臺階盯著宮街左右盼顧,彎腰在牆角撿起什麼,一陣風似的轉過長廊,往西暖閣後院走去。她小跑著,像是失去了理智,接連闖開兩道宮門,穿過她原先在西暖閣的小房間,走到西暖閣的後院天井,沿著小石子路跑到西暖閣的窗下,二話沒說就把手裡的石頭扔了出去!石頭砸在玻璃窗上,咣噹一響,把康熙嚇了大跳。

沒等他反應,第二個石頭第三個石頭已經丟過來了。

雲妃連聲尖叫,從炕床跳下,蹲在踏板上不敢動。康熙傾身望去,一眼看見蓅煙怒氣衝衝的站在院子裡,御前侍衛已經衝了進來,康熙急忙下了炕,吼道:“都下去!”

他對她確實動了怒...可是也沒有到需要侍衛插手的地步。

事情鬧大了,還得他來擦屁股。

康熙一面往內寢走,一面吩咐雲妃:“你在這兒待著,哪兒也不許去。”他疾步轉到後院,臉上像是打了霜,拉著蓅煙走到曾經兩人的小巢,關上門對峙。

即便是最為憤怒的時候,他也保持著理智,壓低著聲音,“你未免太膽大妄為了!”蓅煙淚眼婆娑,氣勢倒不肯弱,甚至叉起了腰,“膽大?我丟個石頭就算膽大?這算什麼?下次你看我丟什麼!”說完,手邊剛好擱著一件掐絲琺琅纏枝蓮紋球式香薰爐子,是她曾經用過的,她順手一抱,高高舉起來,耀武揚威似的瞪著康熙,用力摔下去!

香薰爐子在地上摔成兩半,康熙氣得說不出話,“你...你...”

蓅煙仰起臉就開始哭,哭到眼淚滾滾,哭到肝腸寸斷,哭到攢著拳頭恨不得揍康熙一拳。康熙又是心軟又是氣急敗壞,兩種情緒攪在一起,竟有些治不住她。

雲妃不知何時尋了來,站在門外輕聲喚:“皇上!”

康熙怒不可遏,把怨氣全撒了出來,“朕不是讓你在暖閣裡待著嗎!回去!”雲妃只十幾歲的年紀,在家裡千般寵愛著,從未受過半點的氣,入宮這段時日,聖寵優渥,還以為未來也會安順愜意的過完下半輩子。沒想到突遭此劫,連個為什麼都不明白。她頓時染紅了眼眶,想要回一句嘴,可是從小到大的禮儀告訴她,在家以父為天,出嫁以夫為天,而她的夫又是全天下臣民的天,她不能有怨念,她要忍,她能忍...

雲妃面朝著門口屈了屈膝,“臣妾告退。”

哭了半響的功夫,蓅煙終於哭累了,漸漸變成了哽咽。康熙直到此刻,方道:“每次一有事,你就像個小孩子似的哭,也不怕曦兒笑你!”

“曦兒才不會笑我呢!”蓅煙犟嘴。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冷炕裡,外面寂靜無聲,屋裡沒點燈,窗外幾點昏黃的火光映在兩人臉上。不知何時,壓抑的氣氛悄然散去。康熙道:“你來找朕,就是為了砸玻璃,與朕鬧一場?你是真的不擔心朕會動怒?”

蓅煙從鼻子裡冷哼一聲,“門口兩個丫頭攔著我不讓我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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