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突然病薨,使整個後宮陷入了悲慼之中。已是年關時候,宮中停罷了一切的慶典事宜,另有道士、和尚及薩滿法師於坤寧宮唱誦。蓅煙對康熙朝的歷史知道些許,故而並未對皇后的離世感到奇怪。她望著陰霾的天際,默然的想,若是有皇后守護著皇太子,或許就沒雍正什麼事了。又看了看尚在襁褓中的胤礽,輕輕嘆了口氣。

沒有母親的孩子,一顰一笑都叫人憐惜。

修繕後的毓慶宮整潔開闊,幾進幾齣,房屋數十間,留一個胤礽獨住,實乃迫不得已而為之。後宮之中人人都想做皇太子的養母,康熙不讓,偏要問蓅煙:“若把胤礽交由你撫養,你可願意?”他以為,此乃江家的洪恩浩蕩。未料蓅煙想了想,搖頭道:“我有胤曦,她是我的親骨肉,我沒辦法確定自己是否能公平的對待她和胤礽。”

她不是那麼神聖的人,她會偏心女兒。

於是,康熙決定親自教養胤礽。

明面上胤礽的生活起居皆由康熙親自決定,可他到底是九五之尊,有時忙到連睡覺吃飯都要抽空,更何況一個小稚兒。為了胤礽,康熙成立了詹事府,錄用上上下下的官員數百名,為的就是照顧胤礽的一切開支用度。他沒有額娘,凡事...有規章制度可依反而好。

詹事府的官員走馬上任,起先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半年後方漸漸步入正軌。

除了平妃可自由出入毓慶宮,其她后妃若想探望皇太子,需得聖駕口諭。蓅煙甚少有功夫去探望胤褆,她養一個胤曦兩三個人幫著帶仍覺疲乏,更別說管教別人家的孩子。可每每當康熙抱著胤曦嘆息胤礽的時候,蓅煙心裡也會劃過一絲憐憫。

除夕之夜,蓅煙專門把胤礽接到枕霞閣過年,把胤曦的房間隔開,讓兩兄妹一人住一個小間。窗外陰冷的白霧綿綿,屋裡火熱熱的燒著地龍,籠著炭火,溫暖如春。

胤曦躺在炕上吸吮奶棒,自娛自樂。胤褆已經能坐能爬了,蓅煙怕拘束了他,命人往地上鋪了厚厚的毛毯,由著他爬來爬去的耍玩具。毓慶宮跟來的幾個嬤嬤太監被蓅煙通通趕了回去,只留下兩個奶媽子。廳中熱熱鬧鬧的在擀麵包餃子,因在皇后喪期,眾人皆不敢大聲言笑,都壓著聲音說話。若湘道:“方才我去內務府領賞銀,聽說平妃娘娘衝丫頭髮火呢。”

“她是主子,衝丫頭髮火算什麼稀奇事?”木兮舀著蘿蔔玉米肉餡往餃子皮裡塞,“以前我在乾清宮當差那會,還見她甩過人耳光呢...”一說,乍然想起當年蓅煙住在乾清宮後面的小房子裡時,就曾被平妃甩過耳光,便忙的住嘴,拿眼悄悄往寢殿瞧。

蓅煙聽見了,但假裝沒聽見,她是主子,沒必要和丫頭們計較這些。她仍然和馬答應剪著布料,打算給胤曦、胤礽、胤褆、二公主各做一雙棉襪。

若湘舉著塗滿白麵的手,朝眾人勾勾指尖,幾個丫頭的腦袋湊到一處,只聽她說:“原本平主子要把皇太子接去翊坤宮過年,稟明瞭皇上,皇上沒答應。”

此事大家都知道,沒什麼稀奇,素兮說起旁的,“你們可有想吃的陷,我讓廚房再做些去。主子說,恐怕皇上夜裡要來,所有侍奉聖駕的宮人都要在咱們宮裡吃餃子過年,要多多預備些。”馬答應在裡頭屋子聞見,神思一轉,起了身,“天黑了,臣妾先行告辭。”

“別啊。”蓅煙知道她是害怕康熙,笑道:“咱們同住長春宮,去年...去年我撞了邪氣,沒能好好過年,今年一定要過得熱熱鬧鬧才好呢。”

馬答應忸怩,猶豫道:“我怕嗑擾了您和皇上。”

“不怕。”蓅煙拉著她坐下,“他最近心情鬱結,多些人作陪,才能放寬心。”語畢,忽而一陣狂風亂作,素兮推門出去,在外頭嚷了起來,“下雪了。”

蓅煙側身推開炕邊的窗戶,雪花漫漫飄散進屋,撲在她的臉頰,冰冰涼涼的融化成水,滴落進脖頸裡。她冷颼颼的忙把窗戶關好,“讓你的丫頭也去茶房和素兮她們一起吃膳。”

過年了,好像所有憂傷煩惱的事情都可以暫時忘記。

一切都變得開闊明朗起來。

夜幕時候,康熙擺駕至枕霞閣。來之前,他已在乾清宮受過眾臣朝拜,又去慈寧宮、壽康宮給兩位老祖宗請過安,在宮街上撞見裕親王及福晉,且聊了幾句後,才頂著一頭的雪進了長春宮。一進門,他便說:“吃過膳,朕要回乾清宮處理政事。”

“知道啦。”蓅煙能明白他的心思,往年的除夕,他都要宿在坤寧宮,如今沒了皇后,無論他宿在哪宮,都會引來不滿。他越是愛護蓅煙,就越要替她的處境著想。蓅煙最近特別的順從他,像個溫柔嫻靜的妻子,伺候他寬衣解帶,給他梳辮子,替他脫鞋...見他肩膀上有雪粒子,便急忙從櫃中取出便袍,侍奉他穿下。

康熙張開雙臂任由蓅煙擺佈,他的眼神穿過花廳一直落到左偏廳胤礽的身上,馬答應立在旁邊左右不是,絞著帕子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