蓅煙被康熙無情的趕出了殿宇,由不得蓅煙不滾,小桃紅領著司衣宮女、梳頭太監齊齊湧進殿,蓅煙本就失了臉面,再被康熙唬著臉一嚇,只能灰溜溜滾開。烈日高照,嶽麓書院前面的空地上站滿了御前侍衛、朝臣、世婦...掌事太監正引著眾人站位。夏風狂獵的吹拂著山間蔭林,熱浪滾滾,蓅煙擠在江蓅玉和王麗君的中間,垂著手臉,無精打采。

蓅玉穿戴富麗,以大紅色鍛繡為袍,裙襬繡著五彩花卉,胸口還掛著一串紅珊瑚吊墜,比起王麗君有過之而無不及。她自視甚高,兩眼瞥著蓅煙,“想不到你竟然有這本事?一聲不吭都跑進了皇上的澡房,憑你的姿色也想承恩聖寵?哼。”

王麗君亦看不起趨炎附勢之人,亦懶得與蓅煙計較,遂只冷眼旁觀,並未閒話。旁處樹林中突然嘀嘀咕咕走出兩位姑娘,一見面就拉住蓅煙的手,七嘴八舌的問:“皇上長啥樣?”“真的跟傳聞一樣...長得很醜嗎?”“好姐姐,你告訴我,你都看見了什麼?”

這兩姑娘是王知府準備敬獻給康熙的五個姑娘之二,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碧玉,聽聞蓅煙闖進了康熙的澡房,就悄悄從候駕的房子裡跑出來詢問。

蓅煙沒來得及開口,江無猛地伸過脖子,厲聲道:“你馬上給我回去!穿成這樣也敢面聖?不怕你老爹丟腦袋嗎?快給我滾回去!”

他是真的被蓅煙氣到了,怒火無法遏制,當著眾人就開罵,臉面都不要了。

蓅煙的思緒沉浸在康熙冷漠的言語裡,剛剛又被蓅玉取笑,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她強忍著眼淚,緊緊抿著唇,氣鼓鼓的轉身就走。

恨得江無在後面咬牙切齒:“沒教養的東西,看你什麼態度!回去再收拾你!”

這時有太監宣:“皇上駕到!”

眾人連忙肅靜,各歸各位,預備行跪拜大禮。蓅煙往回看了一眼,遠處樓臺高築,搭著明黃色的御棚,隱約可見康熙被人簇擁而至,她的眼淚終於滾落,幾乎奪路而逃。

是的,她算什麼?她有什麼資格讓大清最有權勢的男人另眼相待?

康熙端坐主位,腳邊兩側用白瓷大缸堆滿了冰山,冷霧嫋嫋,地上化開薄薄一層水漬。底下是黑壓壓跪滿的男男女女,康熙目視前方,面色雍容,眼睛裡似有萬丈山河,平靜而幽深。禮畢,康熙威嚴赫赫道:“平身。”

蓅煙是一步一步挪回家的,太陽毒辣,曬出了滿臉油光。進了家門,入了小院,母親從櫃子裡找出一件五成新的粉色風景紋暗花綾棉袍,袍子以粉色綾為面,無繡花累贅,平袖無扣,領口沿鑲石青素緞邊,款式簡潔大方。

母親把棉袍丟給蓅煙,“穿上!”

蓅煙倒了兩杯涼茶灌入肚裡,她斂住了悲傷,用笑容面對母親,“那是棉衣!冬天穿的,現在穿還不熱死啊!”蓅煙沒當一回事,脫了夾衣往炕上一躺,隨手撿了把扇子,快速的搖著。

她很熱,還很煩躁。

母親追在她身後,語氣生硬道:“這件袍子雖是棉袍,但一點都不熱。就算熱了點,你忍忍也就過去了。”說了一半,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是娘不好,連件能出門見客的衣裳都沒給你準備。如今聖駕臨幸長沙,你是江家的女兒,當然要參加接風宴席。”

蓅煙道:“爹叫我回來。”

母親舉著衣裳的手愣住了,“他當真這樣說?他憑什麼這樣說?你要去,蓅煙,你一定要去,全長沙的世家女都去了,憑什麼不讓你去?如果你這次不去,將來你在長沙城會永遠抬不起頭!就算死皮賴臉你也要闖進去!”

“娘!”蓅煙急了。

蓅煙到底拗不過母親,她脫下所有的衣服,棉袍裡只穿了一件兜衣,但還是很熱很熱很熱,簡直要窒息的熱。母親又給蓅煙重新梳了髮髻,壓了兩支點翠海棠花紋玉簪,這兩支簪子並那件粉色棉袍,都是母親嫁給江無時,唯一的聘禮。母親花了半輩子的積蓄,使喚動了府裡抬轎子的奴才,讓蓅煙平身第一次規規矩矩的坐上了綠鍛大轎。

古代人穿得很多,尤其是在正規場合,都是一件套兩件兩件套三件一點兒不嫌事多不嫌熱那種。所以蓅煙雖然穿的是棉袍,但若不仔細看,大概也和其她人差不多。

蓅煙熱死了,差點熱暈在轎子裡。

再次經過路障時,只刷了一下臉,侍衛就讓她過了,但轎子不能抬進去。她氣喘吁吁下了轎,被山風一吹,頓覺神清氣爽,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聖駕正在嶽麓書院參觀,領著幾百號人,不,應該是幾百號人陪著他參觀。蓅煙被一撥一撥的人隔在最後頭,追又追不上,看又看不見,更別說聊兩句。而且太陽又毒,蓅煙終於失去了意志,想幹脆跑回澡房歇著。澡房有太監和侍衛守著,蓅煙進不去又捨不得離開,遂躲在樹蔭底下靠著一棵參天大樹闔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