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在北方戰事膠著的訊息終於傳到朔方城的時候,王啟堯也來問過江公,他問,這是否與老么行事反常有關。

你看,他甚至都不敢提王輕侯發動內戰的字眼,他提一提都要心碎。

但江公只是悠然地煮著茶,笑著說:“難道不是因為他眼見要失去南疆的大軍,才轉去北方?”

“他會知道,任良宴已經投降了嗎?”王啟堯低聲問道。“大概吧,小公子心思細敏,應該想得到,任良宴他們在不敵朔方城之後,不會負隅頑抗,枉送了將士性命。”江公給王啟堯倒著茶水,手很穩,水很滑,“侯爺此時所思,應是如此收服任良宴大軍,好為己

用。”

“已著人去辦,尚需些時日。”王啟堯端起茶聞了聞,半垂著目光:“江公,老么……老么能在北境立足嗎?”

“侯爺希望小公子立足嗎?”

“我……唉,難說。”

“為何?”王啟堯放下那杯沒有喝的茶,看著窗外,慢聲道:“我希望他立足,這樣他就有了底氣和實力與我再戰,他一向是不服輸的,若就讓他這般放棄,他定有諸多不甘,我還是喜歡那個驕傲又跋扈的老么,光芒

萬丈的,天不怕地不怕。”

“但我又不希望,我不想在戰場上與他相遇,不想刀劍相向,不想他恨我,哪怕這已經無可避免了,但我依然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他回來,回到家裡來。”

江公聽罷,良久不語。

他若真的有心要回來,那份降書,該是他送來的,侯爺。

他沒想過要回家。“聽天由命吧!”突然王啟堯高聲說了一句,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也由他,他也大了,我也管不到他,只能隨他去,不論他做什麼決定,遇到什麼命運,都由他吧,我等著和他相逢,不管是在家裡的飯桌

上,還是戰場。”

江公聽著他的話,笑了一下。

蓋上煮茶的小火爐,他又望向那片梅園。

好似今日的梅花,比前些日子開得更為爛漫。

後來,在方覺淺稀薄淡去的回憶裡,她對這一段晦澀艱深的故事,記得都不是特別清晰,好像在那一段時間裡,一切都生得極快,快到讓人接目不暇。

又好像,一切都發生得理應如此,早在她預料之中,並未脫離任何軌跡。

她每天站在王輕侯那張宏偉的沙盤圖前,看著三色小旗來回地轉動,一會兒,是殷王進一寸,一會兒,是北境長一分,又一會兒,是南疆動一步。

來來回回,不停反覆,曲折多變,又盡在她掌握。

她開始了長久地出神,長久地不出聲,在她長久的沉默裡,大家卻變得越來越多話,越來越活躍。

有時候,燭光跳動裡,王輕侯,孟書君和越清古他們談論著戰事,而她辦看著一截燈蕊便久久不眨眼,不移目,哪怕有人叫她,她也時常聽不見。

她明明是這一段歷史的真正推動者,但她卻站在最遠的地方,目光迷離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像是隻看著見眼前一截燈蕊,也像是年倖存整片大陸。

“族長,族長?”嚴曲輕輕拉了一下方覺淺的衣袖,喚回她的思緒。

“怎麼了?”方覺淺低眸,笑問道。

“夜深了,你還不睡嗎?”嚴曲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都三更時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