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為,方覺淺是神樞,這件事給眾人帶來的震撼過於強烈,所有人都如同經歷了一場海嘯,席捲著整個世界,摧枯拉朽地動搖著人們的觀念和底線。

於是也就沒有什麼人,去關心,思考,擔憂,一些其他人的,喜怒哀樂。

沒什麼人來問過,王輕侯,抉月死了,你難過嗎?

那個你一天到晚嫌棄,戲弄,甚至責罵,記恨的,你說不過是王家養的一條白眼兒狼的抉月,他死了,你會難過嗎?

你甚至都不敢去他的房間,怕看見他的舊事物,只敢藏在三樓,離他的一切都遠遠的,你是在難過嗎?

突然之間,就連王輕侯這等風雲人物,在方覺淺面前,也變成了無足輕重。

神樞這個身份,帶來的意義實在重大,重大到世間所有人,都變成了無關緊要。

方覺淺她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再有人去想,旁人是誰。

王輕侯聽到方覺淺離去的腳步聲,緩慢地拉開門扉,青色的胡茬在他的下巴,不過是短短几日間,他似是蒼老了許多。

那個俊美矯情的風流公子哥兒,此刻頹廢邋遢。

他沉默地看著方覺淺離開,沉默地望著這空蕩蕩的昭月居,沉默得讓人懷疑,這還是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敢對著神山拉尿,神仙來了也敢打上一架的王家小公子嗎?

世間所有的偉人,那些被後世歌頌,被史書記載,被寫成傳說的偉人,他們性情各異,容貌各異,出身各異,但他們大多都有著一種同樣的品質,這種品質叫作堅韌。

所有不曾被苦難打倒,能在絕望中站起來的人,都會一次次地蛻變,撕開血肉剜去骨中疾,咽淚吞血藏住心頭刺,於沉默中置死尋生。

王輕侯在數日不曾開口言語後,終於發聲。

“櫻寺,你還記得抉月往日與朔方城通訊養的白頭隼在哪裡嗎?”

櫻寺胡亂地抹掉臉上的淚水,回頭看著王輕侯:“記得,王公子有吩咐?”

“幫我寄封信。”

“往朔方城嗎?”

“不,上谷城。”

榕樹深處的智者撫琴輕笑,是個不錯的小王八蛋,伶兒的眼光,倒是很不賴。

年輕人所有的撲騰鬧騰折騰,都在他眼中,都在他手心之中,他並沒有看著這些年輕人苦苦掙扎尋求優越感,體現他智慧無窮的怪癖,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更早看到,這個世界該走向何處。

說來殘忍,大凡有偉大夢想的人,都不太在乎,這夢想實現之前,要以多少人的白骨鋪路,熱血澆花。

從某個意義來說,奚若洲,是這世間至絕情,至殘酷,至冷血之人,王輕侯與他相較,還稍顯稚嫩。

嘖嘖,真是太慘了,比美貌比不過他就算了,連薄情寡義這樣的至高美德,王輕侯也遜他一籌。

櫻寺接過王輕侯寫好的信細細放好,奇怪地看著他:“王公了你來鳳台城是來救方姑娘的,如今方姑娘……王公子你還要留在這裡嗎?”

王輕侯放下筆,抬眼笑看著他:“想來抉月是把這昭月居交給你打理了,我能向你在此,借住些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