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他害怕

冰面下的錦鯉游來游去,細雪落滿了他肩頭。

他站在扶欄上已經許久。

其實王輕侯哪裡不知道,破綻太多,疑惑太多。

王輕侯,他是那樣聰明絕頂的人。

方覺淺是使他改變了太多的人,讓他換了性子從那個了無牽掛瘋狂作死的浪蕩公子哥兒變得心有所掛願意顧及她的想法,讓他從一個人又怎麼樣老子就是要活得獨來獨往變成了有害怕有擔心不願再孤獨終老。

讓他可以放下所有的矜持嬌貴彎下雙膝和脊樑上跪神山九萬步只為採一朵花,讓他放棄自己的堅持只為了成全方覺淺那明明看上去就是痴心妄想的理想。

她是這樣橫刀立馬地殺進了王輕侯的世界,把他原本像冰雕一樣的寒冷的靈魂變得有溫度會熱血。

那個存在於“王家三子,老么最毒”這句話裡的的老么,或許手段依舊狠辣,心腸依舊惡毒,但他的心臟有某個地方早已塌陷,柔軟得不可思議。

這樣巨大的改變,在如今的王輕侯看來是匪夷所思的。

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像他雖然口口聲聲喊著要殺了方覺淺,卻始終不懂,為何那日第一次拿起刀對方覺淺下手的時候,會是在那間茅屋,為何會是那樣曖昧的姿勢,為何被他所傷的人一直沒有任何掙扎反抗,而是一直說著……我愛你。

他想要去細想與方覺淺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隻要想到她,甚至想起她的名字,王輕侯記起的便只有她親自虐殺了王蓬絮的畫面,那畫面讓他無法直視,痛不欲生。

而且她並沒有否認,不是嗎?

所以,王輕侯會有害怕。

如果說,真如抉月所言,他曾與方覺淺有過什麼,那就意味著,他放棄了為兄長報仇,跟她在一起。

這樣的想法,於很久以前的王輕侯來說只是掙扎,痛苦而已,最後他選擇了放下。

但是於此刻的王輕侯來說,無異於對自己,對二哥,對王家的背叛,對自己靈魂的褻瀆。

他還是人嗎?

二哥死得那麼慘,可自己呢?跟殺了他的兇手在一起恩恩愛愛?

他這麼做,可還有一絲半點的良心?

他對得起他二哥嗎?

他不敢細想自己以前都做過什麼,他慣來混帳,但他怕自己真的混帳到了這種地步。

要如何才能讓王輕侯明白呢?

要如此才能讓他明白,他與方覺淺之間,是經歷了那麼那麼多的事,生與死,恨與愛,早已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明白,就算把那些事情一件件地羅列出來道給他聽,但當時的感覺,要怎麼再次讓他體會?

虛谷多狠啊,他怎麼會不曉得以王輕侯的腦子能看出事有不對?怎麼會猜不到方覺淺會想盡辦法地讓王輕侯記起往事?

但虛谷狠就狠在,方覺淺讓王輕侯記起得越多,熟悉的感覺越多,越會恐懼,越會痛苦,越會憎恨當初的自己是不是失了心智,著了魔才會與一個殺害了自己兄長的人在一起。

狠就狠在,方覺淺永遠沒有辦法正大光明地說一句:王蓬絮的死,與我無關。

狠就狠在,他堵死了所有王輕侯與方覺淺掙扎著想要逃出的生天,滅絕了一切化解恩怨的可能。

有一些仇,是不可能真的徹底遺忘的。

至親至愛之人的血恨,是會伴隨在骨子裡永遠不能剔除的。

那時候的王輕侯原諒得了忘記了過去,只有現在的方覺淺。

但是此時的王輕侯,不可能做到。

這是最毒,最狠,最絕之處。

“小公子……”應生怯生生地喚了一聲,手裡抱著件外衣。